【连网】(梁洪来)一直觉得,灯光是给人温暖的。暗黑的夜里,如果有了一豆灯火,心里就有了希望,走路就变得踏实。
小时候,家在偏远的乡村,那时村庄还没有通电,家家点的是煤油灯。农村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的早,太阳一落山,天就暗了,整个村庄笼罩在夜色中,北风彻骨地吹,天上的月光透出冰一样的寒光,星星也眨着冷漠的眼睛。我们兄妹三人裹着空旷旷的棉衣,站在屋檐下盼着下田劳作的父母回来。月光下,小路的尽头,有影影绰绰移动的身影,还有说话的声音,是父母的声音!三人欢跳着奔过去,牵着父母的手,回家。打开门,母亲从窗口摸出火柴,“嗤”一声划着,点起灶台上的煤油灯,霎时,整个房间都充满光明,映着一家人的脸,生动、温暖。
这是记忆里最温馨的画面,长长久久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长大后,读了一些书,才知道这小小的灯光,不但于我,而且对很多人,都有相似的经历和感悟。冰心的《小桔灯》里描写一个贫穷但乐观的小女孩用桔子皮做成的小桔灯,送给作者走山路。在黑暗的夜晚,小桔灯照着作者前行的路,让她觉得眼前有无限的温暖和光明。这小小的照不了多远的桔子灯,竟然点亮了作者迷茫的心,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古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勒安得尔和赫洛是一对热恋的情侣,却被宽阔的达达尼亚海峡分隔,不能时时相见,痴情总被无情扰。为了见到心爱的人,勒安得尔每晚都会游泅过海峡,赫洛则在彼岸点燃一只火把,为他指引方向。一天,赫洛的火把被暴风雨熄灭,失去了光明的指引,勒安得尔迷失在海峡里,再也没有回到岸边,回到他心爱的姑娘身边。绝望的赫洛也跳入汹涌的大海。一场忠贞不渝的爱情因失去灯火的照明而夭折,令人扼腕叹息。
读过作家凸凹的一篇《旷野灯红》的文章,讲述他年少时去山里走亲戚,一个人在夜晚的深山里迷了路,孤立无援的时候,是远处一点微弱的灯光指引着他。他朝着那处灯光摸索过去,等到他终于到达灯光处,才发现是一处孤零零的房子,里面住着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婆婆。问她,自己眼睛看不见了,为什么还点着灯?老婆婆回答很有点哲学味道:灯是瞎子的眼睛。这漆黑的夜,这深壑的山,这孤零零的人家,连盲人都需要灯光来驱逐黑暗,寻找光明,排解孤独。何止是盲人给自己添了一只眼睛,分明连迷路的人也得到了灯光的惠照。
有一篇叫《遍地灯光》的文章。说的是,有一条在大海中航行的船遇到了突如其来的风暴,沉没了,只有一个人侥幸地获得了一个小小的救生筏。救生筏如同一片树叶在茫茫的大海上飘荡,饥饿、寒冷和恐惧一起向他袭来,天渐渐黑了,他趴在木筏上,感到离死亡越来越近。他无助地茫然四顾,忽然,很远的天边出现了一片模糊的灯光,他兴奋得叫了起来:既然有灯光,就一定有人烟。生的希望在他心中重新燃起,他使出浑身力气向那片灯光划去。不知道划了多长时间,四周仍是漆黑一片,陪伴他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汹涌起伏的海水,他感到筋疲力尽,有好多次,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放弃了,但一看到远处的那片灯光,他又陡然增添了许多力量,奋力前行。到第四天,他终于被一艘经过的船只救了下来。有人问是他是什么力量让他坚持下来,没有放弃的,他指着前方说:“是远处那片灯火,给了我希望。”这灯光给困境中求生的人带来多大的鼓舞啊!如果没有这一片模糊的灯光指引,或许他早就放弃了,早就被无边无际的大海吞噬。
这样的经历,我也有过。是在一处海中的荒岛上,那个荒岛离陆地有二十多里,没有人家,只有几个守岛的人。岛上供电仅靠一台老旧的风力机发电,因为电力不足,到夜里十点准时断电,小小的岛屿湮没在茫茫的大海中。守岛的人睡了,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海浪拍打岛礁的声音。我被这无边的黑暗搅得睡不着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小岛的岸边上,拼命眺望远处陆地上那一片灯火,我知道,那一片灯火里,有我熟悉的朋友,有我温暖的家。我猜想,他们也许在温暖的灯光下走着、说笑着,也许在温暖的灯光下,手捧一本喜欢的书,或者斜躺在绵软的沙发里看着电视。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悲凉,仿佛自己被抛弃了,想家的念头是那样的迫切,恨不能立即飞过这无边无际的大海,回到我那温馨的家。
工作中,也曾经有过拼命三郎的经历,几乎每天工作到深夜,当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看到那幢黑魆魆的居民楼,只有自己家那一扇窗口还亮着橘黄的灯光时,眼睛是濡濡的湿。那扇灯光是妻子专门为我亮着的,像妻子深情的眼睛,照着我回家的路。一瞬间,心里漾着暖暖的温情,疲惫的身子似乎轻松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回家的路不再匆忙、凌乱。
有时候,灯光就是一位诤友,一份亲情,一本好书,一句点拨的话,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鼓励的眼神,就将迷茫的人指引到光明的路上来。
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这么一片璀璨的灯火吧,或为理想,或为爱情,或为亲情,或为友情。有时候它也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近,可是不管有多么遥远,它始终亮在你的眼前,吸引着你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