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网】(任贵书 )上世纪50年代初,我出生在一个穷人家庭。工作之前,正是穷得叮当响的年代,从没奢望穿件好衣服、吃顿饱饭,就是羡慕别人写字画画,梦想着成为一名书画家。
一个爱上写字、画画的穷孩子,能与国画名家王宏喜相识,做他的入门弟子,像是天方夜谭却又是事实,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更是我人生的极大幸运。
王宏喜老师生于1937年,毕业于六十年代初期的美术学院,师承亚明、陈大羽、沈涛等老师,是中国书画事业承上启下的中坚力量。他曾任连云港市文联干部,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美术馆研究馆员。对这样的大家,我有所闻但不敢高攀,梦想着能见到他做他的学生。1974年的冬天,我的梦圆时刻到了。有天,家里远方亲戚王家右说他认识上海的著名画家王宏喜,并说王宏喜从上海人美调来连云港文化局工作,愿意带我去拜访王宏喜。能去见大画家?在我心中,早就是神往之事。那天我就跟着王家右去试试看。
当时王老师的画室在解放中路文化局的楼下,室内陈设简洁,十几平方米的房间摆着一个画案,一个旧站柜和两把椅子,靠东墙有几块五合板合拼钉在墙上的图板,图板上有一幅尚未完成的海岛渔民的国画,四角都用图钉按着。初次见到王宏喜,他穿着褪了色的棉衣,大背头梳得整齐。王家右向他介绍我的家境,想请他收我为徒。
王家右刚介绍完,王宏喜老师便和我交谈起来。他细致地了解我的教育、家庭生活背景以及工作单位。我真没想到,著名的画家如此平易近人。他给我讲了贺友直的典故,使我紧张的心情一下轻松下来。我当时还没有真正画过国画,对国画的概念一点不懂,平时只是看看小人书,照着画玩玩。王老师随手拿了一张宣纸,叫我随便画几笔,或写几个字。当时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心想糟了,人家不可能要我,只有用这种方法推脱吧!我随手写了几个字,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肯定写得很糟糕。他看了我的字说了句:“还行,可以学画,只是基础差点,要下苦功夫多练,写字也是一部分。”
就这样,我成了王老师的入室弟子,当晚他就给我一张八十七神仙卷和贺友直的家乡巨变连环画。他特别强调要多临摹,加强线条练习。临摹是中国画古今以来学习前人绘画的根本,也是学画的具体方法,从单纯的临摹到意临、背临,也是以后写生乃至创作的必经之路,掌握临范本的技法为画画打下基础。
王老师的学生很多,大部分是干部子女,生活比较富裕,但他对学生的要求都特别严,一视同仁,从不看家庭背景。“自古以来画者多重人品,不汲汲于名利,进德修业,明其道不计其功。”蔡元培先生说过:“好的老师是先教学生做人,而后习艺。”他对学生平等友好,真诚善意,严格要求又宽容理解。他因材施教,根据个性选学课题,不论在什么样环境中作画,他都带我们亲临现场,讲解作画基本要领、章法、用笔用墨,知黑守白。他边画边讲,很有兴致,有时突然问大家,这幅画款落在什么地方合适,画眼在哪里?
他对人品很重视。王老师常说,人品不好画品根本就高不了,“品”是中国画的脊梁骨。他把人的修养作为艺术提高的根本,对学生作业要求有灵气、不呆板,要耐看,做人要老实,画画要调皮。
1975年春天,我跟王老师来到我娘舅家,娘舅家在云山乡小金湾村,娘舅家准备丰盛的午餐款待王老师,但是王老师对小金湾的原生态环境更感兴趣。那时的交通不发达,从新浦出发,早上七点多钟的班车到平山下车,下车后要走弯弯曲曲的山路,山路坑洼不平。山里的景色很宜人,特别是那棵百年以上的白果树下趴着老黄牛,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形成河床,有几个人在钓鱼。不到十里的山路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娘舅家住在半山腰,五间堂屋二间南屋和三间东屋的四合院,院墙外是参天大树,门前是近百年的卧龙状的杏树,对门是大地主的老宅。王老师看到这样的美景,顿时忘掉一身疲倦,连板凳都没坐热,要了两块饼和蒜头,就和我到山中写生。
王老师对写生非常认真,从一棵树,一块石头入手,注重写实,把握树的前后枝的穿插。有时他从树的中枝画起,力求真实,形态自然,慢慢扩大树的枝梢和根部树纹,再画垒石、房屋、及至比较完整的景物。有时迟迟不见动笔,只是观察山水形状,皴石纹理结构,然后才动笔作画。他对房屋刻画极其认真,旧时大户人家的石基图案,门沿条纹、瓦口,包括门锁、石磨都是一丝不苟。农家门前晒的玉米棒、大椒串都能进入他的画。他边写生边跟学生讲解,怎么选景、从哪里下手、景物位置、树木结构规律。他说,山有山法,树有树法,各种物品各有方法。要掌握适合中国画笔墨造型的表现办法,具备描绘山水景物的实际能力,要求从真山真水中写出灵性。那天中午我们啃着干饼咬着蒜头,喝点山泉权当午饭。
到了太阳落山才回到娘舅家,王老师还对金湾山石、树木、屋舍赞不绝口,因为实在高兴,晚上喝个半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又去写生。他那种吃苦耐劳,搜尽奇峰打草稿的精神,让我受益终生。三十多年过去还历历在目,真让我受益。见过王老师的人都会有如沐春风的惬意,都会被他一身正气所感染,都会感觉浑身是力量,更会感觉生活很美好。画如其人,他对生活博爱热情带来宏厚大气,对中国画自信执着,生发激情。他很多作品都是在不分昼夜中创作的。他对艺术的苛求和认真是很难想象的,同一内容画作要画很多张,直到满意为止。
有这样好的老师,他的学生哪能不勤奋?当今连云港市的画坛,王老师的学生占了重要地位,耕耘的硕果也十分丰富。我说不上是名画家,也没靠书画大富大贵,但自从入了王老师的门,就一直在学,在画,在努力。有一条是我最满意的,就是跟着王老师圆了自己作画的梦,这个梦将伴我一生,我也将学习一生努力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