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网】(高中梅)现在是一个电视时代。陈丹青曾说过一个笑话:“鲁迅要是活在今天,一定要上电视,孔子要是活在今天,也绝对会上电视。”所以,现在陈丹青也跟着热闹了一番,弄了个视频脱口秀《局部》,而这本新书《陌生的经验》就是《局部》的讲稿,书写了他的私人艺术史。
书中,陈丹青用他那种不温不火、娓娓道来的笔触,讲述从少年王希孟到憨人梵高的初习作品,从早期文艺复兴的捣蛋鬼布法马可到威尼斯画匠卡帕齐奥,从舞女出身的瓦拉东到民国闺秀女画家,从宫廷画师徐扬到战死沙场的巴齐耶……多数是被美术史忽略的天才与作品,虽经历史“隐没”而显得“次要”,却值得再度被认知、被观看。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画家个人的观看与叙述,艺术史退为背景,艺术家,才是主角。所见的横空出世都是水到渠成,见细节更见整体。陈丹青的解读是整体的,格局很大,又落脚小,看上去不拘一格。
陈丹青摆脱了传统的美术史框架,没有术语和理论,只讲故事和感受。比如,他讲梵高要是拿着1881年到1883年初习的画,跑到中国参加艺考,估计准考证都拿不到,“可是我每次看到咱们考前班的这些画,看到考场的这些素描,我就想死,我宁可一辈子不会画画,可是我看到梵高早期学画的这些画,我就觉得如果他没有后来巴黎那个阶段,他仍然是梵高。”我们把两种画放在一起看看,都是初学的作品,为什么梵高是伟大的艺术品,永恒的艺术品,为什么咱们美术学院的这些素描死路一条,是一场灾难,是反艺术的?字里行间的反思,令人震撼。
海明威说:“有时候你毕生的写作,在下一代人那里,不过就是几行字。”而画家更残忍,人们记住的只有他们的野性。陈丹青认为,印象派一路下来,好几位画家是野性毕露,在莫奈那儿,他是胆气旺;在塞尚那儿,那是一股子伟大的鲁莽;那洛特雷克的野性啊,一部分因为他是残疾,他是个侏儒;那你要说毕加索的野性,那就大了,那是西班牙式的那种魔性。那么,这些被释放的野性,在那一时代,真是可怕的创造力,连续带来历史性的突破,每一种野性,都变成一个门派,一种风格,一种观念。读后,让人有醍醐灌顶之感。
陈丹青没有掉书袋讲知识,所以不枯燥。在这里,他讲人,讲活生生的人,七情六欲吃喝拉撒,讲得极有代入感,让你进到当时的场景去看去想。就像陈丹青自己讲的:他是一个喜欢问问题的人,但不在乎答案。比如印象派为什么当时不被待见?一个原因是当时的人们觉得那样的画没完成。那到底怎么样一幅画才算完成?陈丹青拿毕加索的话说:这些画还是活的,一旦装画框就死掉了。陈丹青厉害的地方之一,是语言有时候非常到位,非常会问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木心的启发,寥寥几句,精彩绝伦,好到你想跟着喝彩!
阅读中越来越觉得,这本书不是艺术史,也并非绘画入门,明面上是看画,但陈丹青更希望激活我们心中的“孩子气”。我们就跟着陈丹青的眼睛,去看看艺术杰作中被人忽略的局部和故事。“18岁干的事,多半其实是不自知的,他好也好在不自知。照西洋人的说法,那是上帝让他干了这件事情”,第一章陈丹青开篇以宋朝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为引子,扯出了画坛上那些18岁的孩子们折腾出的画。虽然每一章像是都有主题,可陈丹青又常常跑题,看似讲的是些细节和八卦,但它们却四两拨千斤地再现了绘画史。
最后,我要说的是,读陈丹青的文字,其实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因为他没有架子,不做作,见不到宏大叙事的东西,而且文字中还有一种诙谐的幽默,读完会让人发出会心的笑。陈丹青表面看着孤傲,他是有这个资本的,但一看到他提前做好的一板一眼的笔记,毕恭毕敬地评说,你就知道这个老先生真的是细致入微且毫无傲气,全是孩子般对艺术的真诚。对普通的我们而言,陌生的经验,更是一种巨大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