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小铁盒里取出一片白色的裁衣画粉,右手捏紧,然后沿着左手的直尺慢慢地画线,待衣服雏形出现后,左手轻轻按在布料上,右手抓着剪刀沿着线剪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样的一幕对于许多人来说并不陌生。几十年前,说到添置新衣,绝大部分市民便会想起要请裁缝去做,裁缝制衣曾经风靡一时。而如今,裁缝这一行当却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制衣店也“躲”进城市的角落,只留下三五个“门前冷落车马稀”的门面。
在海州区通灌路与解放路的交叉路口,一片居民小区临河而建,河边有一排低矮的门面,“张师傅改衣坊”便藏匿其间。
虽然年龄大了行动不便,但76岁的老裁缝张继宽平日得闲的时候,总是耐不住寂寞,面对慕名而来的顾客,始终笑脸相迎、有求必应。不到20平方米的平房里,一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两台拷边机,一台翘裤脚的小机器,就是他的干活家当。哦,还有挂在墙上的老式熨斗。并不算明亮的灯光在吊扇叶片的旋转中投下斑驳的光影,在张师傅的一针一线中,我们看到了他坚守60多年的匠心。
做衣服也需要钻研精神
一把光亮的剪刀,一把磨蚀得油光发亮的木尺,三两片裁衣画粉。在张继宽的手里,一块普通的布料经过半天的精心巧制,就可以变成一件合身的衣服。这基于他扎实的功力。
从他第一次拿起剪刀做衣服,已经过去60多年了。张继宽是浦南镇富安村人,家中老幺,从小没有上学念书,长到十几岁,家里人才想起为他的未来生活谋划。
“我13岁跟舅舅学做衣服,主要是为了掌握一门手艺好养活自己,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家里人同意我干这个。”头发雪白的张继宽,自从几年前做过拔牙手术之后,说话便不十分清晰了。从他刻意放缓的语速中,我们了解了他的从艺之路。
跟舅舅学到16岁,父母心疼张继宽,花80块钱给他买了一台二手缝纫机后,舅舅便不再教他了。揣着几本裁缝书籍,少年张继宽虽然目不识丁,却也在无数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深夜,对着煤油灯自己摸索出了一把好手艺。
在他看来,学做衣服容易,但是要学精并不容易,每一步都非常关键。他说,一开始还不熟练的时候尺寸没有把握好,衣服的“零部件”缝合不起来,他就一直在那里反复做,不肯离开工作台,直到做出满意的样子才肯放下剪刀,也正是这股“倔脾气”,让他的手艺越来越精湛,积累了许多回头客。
“做衣服也是需要钻研精神的。”张师傅认真地说,年轻的时候为了能做出顾客满意、合身的衣服,他常常在工作台前一待就是10多个小时,研究怎么包边比较好看,研究传统服饰的卷扣怎么做,有哪些款式……
做好一件衣服不仅需要扎实的手上功夫,还需要想象力。根据顾客的要求,要在脑海里先描绘出服饰的大体模样,然后再根据尺寸在布上用画粉画出来,这一步直接关系到最后衣服出来的效果。
“先画线,再裁剪,不过这几年我已经不做衣服了,改衣服的活还是接的。”张师傅指了指自己两个脚踝上的伤口说,“职业病加上老年病,现在腿脚也不好了,家里人已经一个多月不许我干活了。”
过年都是在裁缝铺度过的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传统服饰比较流行的时代,张继宽的生意在那段时间特别好。
经历了一番坎坷的谋生经历,他和妻子在朋友的帮助下,买下了第一人民医院老院区附近的平房,算是从农村进市区落了户。
“一开始在沈圩桥那边干起来了,积累点客户,后来才到了这边。”张继宽笑着说,那个年代真是裁缝生涯的鼎盛期,他不仅接下了黄海饭店、糖烟酒公司等单位的工作服大订单,还有很多零散的客户。
特别是每到快过年的时候,就是店里“爆单”的时候,越临近年关,来店里定做衣服的顾客就越多。“辛苦了一年,节俭了一年,攒的钱拿出来一点做衣服,也是代表了老百姓对新的一年有新的期盼吧。”他说。
为了让顾客能尽快拿到新衣服,张继宽加班加点赶工做,据他回忆,那些年他的大年三十和年初一都是在店里度过的,“累了就点根烟提提神,就是这样也赶不及,一般年前的订单也会到第二年才能拿到衣服。”
因为张继宽坚持慢工出细活,他的制衣速度并不快。“没办法,从小就是这样的,我看到一条线歪了,马上就要拆掉重做。”张师傅笑笑说,“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就是我的口碑好,人家都说我做的衣服不用试,质量有保证。”
时间一长,邻里街坊都喜欢到他家的店里做衣服,穿起来合身又好看。久而久之,张师傅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单干了没几年,张继宽便接下了各大百货商场熨烫衣服的大订单。商场进的新衣服,全部拖到他的店里熨烫,烫好之后再送回商场。从那之后,零散的订单他一般也就没时间接了。
再后来,他又到百货大楼租了一片小区域,带着两个徒弟,专门帮顾客改裤脚、挪扣子、改腰身之类的,这一干就是十几年。
老手艺难觅传承人
哒哒哒……在安静的小巷里,缝纫机在唱着歌,五六年前,张师傅又回到老店,干起了裁缝铺。
“他的手艺很好,我们都来找他。”邻居老阿姨拿了一条裤子过来改裤脚,满意地对我们说道。
“老了哦,以前年轻的时候,头年的订单,第二年我还记得是谁谁的衣服,现在上午的订单,下午就忘了。记忆力也不行了。”采访临结束时,张继宽向我们坦言了心中小遗憾,“这门手艺以后也就扔了,家里三个小孩,没一个人想学裁缝的。”
他拿出来一袋子花样,全部是他以前用烟盒子等硬纸板剪的样式,有领子、有口袋等,“被孩子扔了不少,时间长都受潮发霉了,我舍不得扔。就是几十年前的裁缝书,我也没扔。”戴上老花镜,张师傅细细摩挲,“舍不得啊。”
“两个徒弟,大徒弟当外婆了,帮闺女带孩子去了。二徒弟后来学了驾照,回到商场里面卖衣服了,虽然工资不算高,但是单位给交保险什么的,也是有保障了。”张师傅感叹,裁缝在这个年代不再是昔日的“香馍馍”,年轻人也不会来学这门手艺。他有些无奈地说:“我现在已经70多岁啦,双手已不如年轻时好使,穿针线更是得戴上老花镜。我也不图赚多少钱,只想一直守着这间店,可惜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耐得住这份寂寞的了。”
临别时,张继宽点了根烟,送我们出门,他悄悄跟笔者说,“我这一辈子,也没有别的爱好,时间全泡在店里,也不喜欢跟人出去喝酒,我一在床上躺着,心里就空落落的。过一阵子,等我脚稍微好一点,还继续接活,干到实在干不动那天为止呗。”(王文 邵沛源 闫玉梅 李孟函)
总值班: 吴弋 刘昆 编辑: 张艺雯
来源: 连云港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