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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网】□ 王文 张开虎
时间每向农历戊戌年新年迈进一步,东海县农民黄业江的内心就愈发激动,脚步也更加匆忙。因为大年初一,黄业江自掏腰包、组织导演的“村晚”———黄川村新春联欢会将迎来20周年。从1998年组织第一届黄川村“村晚”开始,每年大年初一或者初二,黄业江都会如约为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办一场联欢会,请村民们上台表演,讲述村子里自己的故事。
20年间,黄业江“导演”的“村晚”参与演员从10人发展到90人,观众从100多人达到高峰时的4000多人,黄川村“村晚”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文化名片。
在很多村民眼中,每年看黄业江的“村晚”已经成为一种生活习惯,就像过年吃年夜饭、看央视春晚一样,必不可少。
一场卡拉OK萌生自办“村晚”念头
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民,为什么20年前就能想到自己办“村晚”? 故事还得从1998年说起。
那时,农村文化生活比较贫乏,农闲时村民们只能打牌消磨时间。但黄业江从小爱好文艺,喜欢接触新鲜玩意。于是他就从城里买了功放机和麦克风,邀请爱好唱歌的青年到他家中唱卡拉OK。
“虽然当时条件艰苦,设备简陋,但是大家却唱得很开心。”黄业江说,正是因为看大家如此喜欢唱歌,他才动起了在村里办晚会的念头。“我当时没多想,就是希望春节期间,能让更多人聚在一起唱歌,乐一乐就行。”
于是黄业江就把想法跟家人、朋友,以及村干部都说了一遍,想听听大家的意见。然而,大家基本上都以为他在开玩笑,没人相信他真能鼓捣出一场晚会。
1998年的黄业江只有28岁,小伙子敢闯敢干,不服输,略显倔强。用他的话说,认准了的事情,困难再多,都要坚持干下去。带着办春晚的想法,黄业江说干就干,并在当年大年初二成功办了第一届“村晚”。
“第一届‘村晚’,没有舞台,没有节目单,就是十几个人围着录音机唱歌,时间不受限制,唱几首都行。现在想想一点都不正规。”回忆起第一届“村晚”的情形,黄业江至今记忆犹新。
令黄业江没想到的是,这么糙的节目,依然吸引了全村几百人前来观看,十分热闹。
不经意间的成功更加坚定了黄业江将黄川村“村晚”继续办下去的信心。
1999年,黄业江又在村中心路边上举办了第二届“村晚”。这一次明显正规很多。有了自己的舞台,只不过是用四个挂车拼装出来的,又找了一个农村的拉板车斜靠在舞台上当梯子。节目也更加丰富,唱歌、相声、跳舞等,一共有十五六个。
节目多了,找演员成了新难题。“虽然村里有不少人对文艺有兴趣,但是对于登台表演,很多人起初还是比较保守、紧张,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跳舞。”为此,黄业江挨家挨户找村民谈心,鼓励大家出节目。
20年“贴钱”10多万元
虽说是为全村人办春节联欢会,但是20年间的大部分花费,基本上都是黄业江一个人在“贴钱”。
话筒、功放、录像机、电脑、调音台、音箱、演出道具等,为了增加舞台效果,黄业江基本上每年都会花几千块钱添置一些新设备。
2000年办第三届“村晚”时,考虑到观众人数可能会很多,原先的两个小音响已经满足不了需求,黄业江狠下心来,花了1400元专门找人定制了一个大功放机。为此,他还专门赶到市区,等了两天两夜,才把功放机拉回来。
没有排练场地,黄业江就把演员们召集到自家院中排练,一练就是半个多月,电费全是他的。有时候排练太晚,他还会请大家吃饭。为吸引更多人参与表演,黄业江还经常自费买纪念品发给大家。
据黄业江粗略估计,20年“村晚”,他少说也已经贴进去了10多万元。“我不想谈这些。要是谈钱的话,这20年,乡亲们都是义务演出,我欠大家的演出费又何止十几万元。”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村晚”规模小,但是事情一点都不少。从最早的节目策划、演员报名,到后期的排练、开闭幕式主持词的撰写、舞台搭建、演员化妆、音响设备的调试等等,每一件事,都离不开黄业江这个“总导演”。每届‘村晚’,他基本上前前后后都要忙活一个月。
刚开始那几年,农村的磁带、光碟还不是很普及,很多伴奏音乐在村里和镇上的商店都买不到,而且那时候也没网络,说下载就能下载,只能黄业江一趟趟地往县城、市区跑,给大家买伴奏磁带。
2001年办村晚时,下雪了,但是黄业江还是坚持演出。“老百姓都像过年一样盼着我们的演出,我们不能让大家扫兴。”最后,他和村民们一起找来竹竿,在舞台上撑着一大块雨布,坚持演出,吸引了大量村民冒雪前来观看。
再困难都没想过放弃
上世纪90年代,头脑灵活的黄业江跟着舅舅跑运输,后来又转做物流中介,全家的日子还算富裕。然而,自从1998年办“村晚”以来,黄业江每年都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无法集中精力做生意,而且每年还要贴几千块钱,他与家人的矛盾也渐渐增多。
先是一年正月初二,老父亲被死犟的儿子气到住院,没几年,妻子又因为他花尽积蓄买“无用”的音响,身体和精神状况严重下降。
“家里人一开始就不太支持,尤其是我妻子,不理解我为啥放着自己家的生意不管,自掏腰包贴钱给全村人办联欢会。”黄业江说,妻子反对的理由,他也能理解,但他就是爱好这个,不想放弃。为此,那几年他没少和妻子闹矛盾。
2003年是黄业江最困难的一年。在不被妻子理解的情况下,他还是固执地走出家门去排练。因为长期生闷气,妻子得了抑郁症,精神状态时好时坏。村里的干部还有乡亲都来劝他放弃,但他依然咬牙办完了当年的“村晚”。
那一年,黄业江是流着泪办完了“村晚”。之后,他带着妻子四处寻医问药,一个大男人,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父亲和妹妹也都流着泪劝他放弃,“再这样下去,家还算是家吗?”
“那段时间真的是太难了!确实亏欠家人,尤其是妻子太多,有眼泪、有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黄业江说,妻子生病那几年,村干部和很多热心村民,主动放下自家的活,到他家帮着做饭、打扫卫生,让他非常感动。
“如果说之前我办‘村晚’感动了别人,那么这段时间大家对我的帮助又实实在在地感动了我,让我有了继续办‘村晚’的理由和动力。”黄业江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黄业江把“村晚”越办越大,看着春节期间村子里欢声笑语越来越多,家人对他自办春晚的反对态度逐渐转变,这让黄业江异常激动。“坚持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太高兴了。”
2005年以后,黄业江自办的“村晚”,名声越来越响,吸引了东海电视台、连云港电视台、江苏卫视、中央电视台等众多媒体的关注和报道,“村晚”越办越红火。
然而,与此同时,身边的一些闲言碎语也逐渐传进了黄业江的耳朵。
有人说:“他头脑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神经病,为啥贴人贴钱干这个?家里人不同意,还跟家人闹意见。”
还有人怀疑,上级文化部门拨了专款给黄业江,所以他才这么卖力搞晚会,而且年年在搞。
对于这些传言,黄业江并不理会,他认为自己做事只要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父老乡亲就行。“只要我还能动,我就要把咱们黄川的‘村晚’一直办下去。不仅要办下去,而且还要争取一届办得比一届好。”
办“村晚”就图乡亲们乐一乐
“很多人问我,你办这个节目图的什么?我告诉大家我图的是什么,我图的是大家的一个笑,一个乐,别的什么没有,这个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别的不需要任何报酬。”黄业江说。
正因如此,办“村晚”的20年间,黄业江坚持做到“三看”:演出当天,要仔细看现场,舞台上的演员表演得开不开心、台下的观众是否看得开心;演出结束后,看拍摄的照片、看录制的视频,仔细分析哪些节目大家看了以后笑得最开心,为下一届“村晚”节目策划提供指导。
“大兵(黄业江小名)办的‘村晚’,我一直在看,感觉一年比一年办得好,每年都有很多人看。如今县里、市里,以及周边村镇的人都会过来看,村里到处都挤满了人。很多人当天早上吃完早饭就带着板凳赶去占座位。大家都很感谢他,希望他能继续办下去。”56岁的黄川村村民李祖霞原先是黄业江邻居,自从黄业江1998年办“村晚”开始,她一年都没错过。
63岁的夏德玉老人同样是黄业江“村晚”的“铁粉”。“以前村里春节期间没啥娱乐活动,基本都是打牌赌钱,自从办了‘村晚’后,村里打牌的人少多了,村里也热闹了许多,过年的氛围更浓了。”
“能不能给我们家孙女弄个舞蹈跳跳?你看我家闺女能不能当主持人?”在很多村民眼中,黄业江办的“村晚”虽然没有央视春晚高大上,但同样是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很多人都以上黄业江的“村晚”为荣,经常找他要求上节目。
“谁说农村泥腿子搞不好文艺?只要坚持用心钻研,办晚会咱也不比人家文化人差。”回忆着20年为黄川村晚的付出与坚持,黄业江觉得一点都不后悔。“能为家乡做点事情,让乡亲们开开心心,我就满足了,人活一世,总要有点追求,不能只是一味赚钱。”
除了逗大家一乐之外,黄业江还将“村晚”视为吸引大家走出家门、一起聚聚,拉家常,增进感情的纽带。
他说:“最近几年,中国发展很快,老百姓的钱包越来越鼓,人也越来越忙。但是办‘村晚’还是非常有意义:一方面村里的中老年人农闲时节比较空虚,需要丰富的文化生活;另一方面年轻人也可以借着这个平台,春节期间走出家门,在一起多聚聚,联络感情。”
不是商业行为和作秀
看过黄业江办的“村晚”的人都知道,他的节目很少请“外援”,主体演员大都是本地村民,即使有“外援”,也基本上是义务送演出。
“我办‘村晚’,不是为了赚钱的商业行为,更不是作秀,不能拿钱去请演员有偿演出,这样就变质了。虽然不能给演员报酬,但我心里会永远记着他们的人情。”黄业江说,他需要的是真心热爱文艺的村民参与,这样“村晚”才能办得长久、接地气。
“给钱我还不参加呢,我就是冲着黄大兵你这个人才来的。”连续十几年给黄业江“村晚”免费当主持人的朱崇君,是东海县某律师事务所主任,每年再忙都要抽时间给黄业江的“村晚”帮忙主持。
“在黄川村的春节联欢会里,凝结了太多人的智慧和汗水,大家不为名利,只为一个爱好。这样的开心、这样的乐趣,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在黄业江的坚持下,很多节目大都取材于身边的人和事,展示“土得掉渣”的内容,重在体现“农民也能演”的文化自信。
有时候,黄业江也会遇到一些演员和节目主持人问他索要“出场费”,暗示不想义务演出。对此,黄业江态度十分坚决,换人!
“我不是心疼那点钱,主要是不想让我们的农民‘村晚’有太多商业气息。而且有很多有才艺、有热心,又不计报酬的人想上我们的节目,我觉得我更应该给这部分热心乡村文化的人出场机会。”黄业江说。
为办好2018年“村晚”,早在半个多月前,黄业江就已经放下手中的物流配货生意,开始筹划今年“小村春晚”了。目前他已经征集了20个节目,并按照主持组、舞蹈组、歌唱组等分别建立了不同的微信群,分类指导排练进度。
村民们也早就开始准备自编自演的节目。“小品节目不好说,表演不好会砸锅,临时换成三句半,等着看。”8日下午,记者来到黄川村村部门口,看到黄业江正在专注地指导着四五位小朋友表演“三句半”。
“今年我们准备了花船、相声、三句半、唱歌、跳舞、器乐等二十几个节目,正式的节目单很快就能出来。”黄业江说,很多演员已经连续多年参加,表演依然热情不减。
53岁的本村村民张玉,已经连续十几年在黄业江的“村晚”上表演了。因为表情夸张、经常反串男性角色,她的小品总能引起大家捧腹大笑。今年她又自己编了一个名为《刁媳悔改》的小品参演。
“小品里有婆婆、媳妇、儿子(丈夫)三个角色,我女扮男装演儿子(丈夫)这个角色,主要表现在婆媳矛盾中,儿子(丈夫)受到的夹板气,最终目的还是引导大家正确处理好家庭关系。”张玉说,自从有了“村晚”,她感觉每年过春节又多了一种希望和期待。
“现在我们正抓紧排练,争取大年初一那天把最好的节目呈现给大家,让大家过一个欢乐的狗年春节。”黄业江兴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