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灌南中等专业学校 韦唯
【连网】 我的家乡,连云港的一座小城镇,每年每月每日都在经历着巨大的变化,但一些记忆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散,而是印在了眸底,掩藏在记忆的一隅:那一群孩子,那一位老人,那一方小镇……
“糖球啊,糖球……”每个傍晚,宁静的小镇总是在那一声声抑扬顿挫的叫卖声中迎来黑夜,丝丝细雨朦胧,微风飘卷着清凉温润的雨滴沁人心田,给小镇撒下了一抹微凉,清新典雅,而又不失温婉如玉的秀气。这时,一群孩子如同从水墨中走出来,蹦蹦跳跳、手舞足蹈踩着空明的积水,那击起的片片水花朦胧了人们的视线,只有一双双的脚丫在水雨幕中跳动着轻上轻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串串的欢声笑语,巷口传来的叫卖声越来越清晰:“糖球吆!……”于是他们就一起涌过去,围在一位老人身边,踮起脚尖,伸长胳膊,手里挥动着五角的票子,稚嫩的声音清脆悦耳:“老爷爷,我要一串!”“老爷爷,我也要一串!”“……”孩子们雀跃着,聚拢一起,一双双小手在老人面前晃动!于是老人就会用和蔼的声音温和地说:“孩子们,别急、别急、都有、都有……!”而每一次,他都最先挑一串又红又大的糖葫芦,然后拨开人群,递给最后面那个流着眼泪的瘦小的女孩,而女孩也记住了这位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的老人,记住了那始终挂在眼角的笑容,记住了那如沐春风般温暖的叫唤声:“来,小丫头!吃吧!”——那个女孩就是我。
待孩子们每人都拿到了又香又甜的糖葫芦之后,老人又扛起了他的葫芦草垛,叫卖声又响彻在这一方小镇上,渐行渐远。
于是,期盼每一个傍晚在那时就成了镇上小伙伴的梦,梦中,每天傍晚,迎着西沉的落日,一位驼了背的老人扛着糖葫芦草垛穿梭在街道两边!他的头发早已银白,皱纹爬满了紫红的脸颊,他那熟悉的叫卖声总能勾出大家的馋虫:“糖球,又酸又甜的糖球哟……”于是,大家就争着跑过去……
可我们也有口袋空空的时刻,没钱时,每次听到他的吆喝声,馋虫还是会不由得让这群孩子争着跑出去,围在他的身边,不再伸出一双双小手,只是把眼睛盯着那又红又大的糖葫芦,可他似乎也看出了我们的窘迫,笑呵呵地递给我们说:“你们这群小馋猫,爷爷请你们吃,免费的!”瞬时,我们的小眼珠一个个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带着不确定的表情问道:“老爷爷,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嗯,不反悔,不反悔,给!”他给我们每个孩子一人一串糖葫芦,我们迫不及待地吃起来,他宠溺地抚摸着我们脏兮兮的头,笑了。在那个,晚霞漫天的傍晚,我们欣喜而归!
以后,无论我们有没有钱,我们总能吃到糖葫芦,而在巷口的等候也成了我们每天的必修课,这也成了我们和老人之间的不成文的约定。
可有一天,我们守在巷口等了一下午,老人竟然没来,我们心情怅然若失,郁闷了一整晚。
第二天傍晚,当我们又听到那熟悉的叫卖声时,我一口气跑到街道上,顺着那声音向远看去,在那晚风轻柔的街道边,一位老人正用他那粗糙的双手摆弄着一串串红通通的糖葫芦,于是,我们又欣喜地聚拢了去,他边给我们分发糖葫芦边解释说昨天感了风寒,在家躺了一天,因惦记孩子们,这不,今天准时就来了。说完,他又止不住的咳嗽了几下,我忙上去给他拍拍背,他怜爱地望着我们,看着我们吃的欢喜样,笑了:“孩子们,我只要一看到你们,我的病就好了!”老人又眯缝起他的眼睛,笑呵呵地说。而我们也天真地认为我们就是老人的灵丹妙药,“老爷爷,那你每天都要来呀,我们给你治病,我们拉钩钩吧!”老人说:“好、好、我每天都来!”我们一阵窃喜:呀!我们每天都有糖葫芦吃了!
以后,我们在老人的串串糖葫芦中零星地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老人无儿无女,年轻时当过兵,后背还在战争中受过伤,但他不愿享受政府的照顾,几十年来都是自己靠双手养活自己……老人讲起这些事的时候很享受,像是和孩子们分享他这一生的“财富”!而那时,在那街道边,那位老人,那群孩子和孩子们那专注的神情,都定格在每一位孩子的心田!
后来的某一天,巷口的街道再也没有了一位卖糖葫芦的老人,他那张和蔼的脸庞,他那插满糖葫芦的草垛,他那抑扬顿挫的吆喝声,还有他那些“财富”,都成了孩子们的期盼与回忆!
再后来,听大人们说,邻村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志愿军,一辈子省吃俭用,什么苦都吃过,还走街串巷地卖过糖葫芦,把毕生积攒的一万多元钱无偿地捐给了镇里的学校,就连自己生病了也没舍得动用一分,这不,躺了一个多月,昨刚过世了,嗨!好人啊!……
大人们摇头哀叹着又下地干活去了!
而那一天,我们泪流满面,父母觉得奇怪,其实,他们不知道,在他们下地干活的日子里,我们和他们口中的这位老人俨然成了祖孙呀!
岁月的流逝带走了很多的记忆,但我仍旧记得那糖葫芦、那个巷口、那位和蔼可亲的老人、记得他那深情而又专注地望着远方的目光,似乎在缅怀自己的辉煌的岁月历程……殊不知,他在我们的心中已成了一座丰碑,无论我们的家乡如何变化,这座丰碑永远伫立于我们心中,永远是我们的精神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