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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的麦子

■ 王跃

自从在花园里发现这棵麦子,对它我就牵肠挂肚起来。

天还没亮透,躺在床上我就想有关麦子的事。今天麦穗该完全挣脱出来了吧?昨天已经挣脱出一大半,另一小半还被绿叶包着。我想,当挣脱而出的麦穗,看到自己戏剧性地站在花园,而不是麦田时,会怎么想?会惊问自己的同类哪去了?会庆幸自己,离群索居的美梦终于实现?一切都不得而知。

正月里,当我确定这株绿油油的家伙不是草而是麦苗时,我是很诧异,它是怎么来的?总之不是去年地里留下的。去年地里,甚至更远的年头,地里从没有过麦子的身影。鸟衔来的吗?该是被它吞进肚子里,没来得及消化,又当作粪便排出来了。也许它有更为离奇的经历,谁知道呢!

它长势一直良好,尤其是正月过后,比周围的杂草胖出一大圈,窜出一大截。由此让自己鹤立鸡群,与众不同。也用事实说明,无论在什么地方,一棵庄稼都不会动摇自己的本色,那就是力争果实累累。

黄昏时,我在园子里看到月季花们,齐刷刷地举着毛笔头似的花苞,心里一阵窃喜,再过几天,我的园子就是群花亮相,美不胜收了。接着,我也目光温柔地看着麦子,虽然它不是花,但我也会给它花一般的礼遇。

邻家有一小男孩正在园子外玩耍,我喊他,故意大声说,我家园子里有一棵麦子呢!是显摆一下。他听说后,果然飞也似的跑了进来。经过我指点,他才看到那棵麦子。他眉毛激动的差点飞了起来,哇地大叫,说真的是麦子哦!然后小心地请求我:“阿姨,我想摸摸它。”此刻,这棵麦子,在一个孩子的眼里,更像一只可爱的小猫或小狗。

我答应的非常爽快。我怎么可能拒绝一个孩子的善意?他伸出又白又嫩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还没有完全抽出的麦穗。孩子摸麦穗时两眼发亮,脸上写满虔诚,想必对粮食的敬重,已经植根于心。见此,我心里暖暖的。

现在,有科学家做实验,让植物听音乐。据说不同的植物,喜欢不同的音乐,也就是说植物对声音也是有感知的。

我想,园子里的这棵麦子,听到一个孩子发出的惊喜声,会心起波澜,被欢迎的滋味,应该是甜的,尤其当他伸出嫩嫩的小手抚摸自己时,更应该能感受到来自一个孩子的善意。

我空前地关注起麦子的成长过程,什么时候扬花,什么时候灌浆,什么时候开镰……我一一查询相关日期。翻开日历牌,在小满那天,我画上一个大大的记号。小满三天遍地黄。小满那天,园子里自然不会是遍地黄,但我会由一棵麦子,联想到五月乡村涌麦浪的景象,想到白居易《观刈麦》里的诗——“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想到麦收时节田野里暖烘烘的麦香……在我查询麦子的成长过程时,我发现麦子的一生也是繁琐的一生。

一棵长在花园里的麦子,也是麦子,它也要按节气,完成自己在大地上的一段旅程,一步不能多,一步也不能少。生命就是一个按部就班的过程。

晨起,在园子里,看到完全挣脱出来的麦穗,亭亭玉立,在微风中,我不由得朝它呵呵地笑了起来,它能听见我的笑声?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开心,也想笑给它听。当你在一群花中,看到一棵麦子,旁若无人地抽出三两穗麦穗时,你也会想笑,把脸上笑出皱纹的那种笑,发出朗朗声音的那种笑。

一棵麦子的一生,和一群麦子的一生,有什么不同?我知道自己并不会以它果腹,但它的的确确丰饶了我平淡的日子。天气渐暖,目视它一步一步走向成熟,我心里满是喜悦,有时经过它身旁,不由得哼起了歌。也就在那时我才恍悟,当你唱歌给别人听时,其实听得最清楚的是自己。娱人娱己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对这棵出现在园子里的麦子,我不知它会想些什么,但我一直会善待它,直至有一天它成熟倒下。也许没等它倒下,已经被鸟儿盯上,吃进肚子。也就是说,它走向成熟的路上,有我掌控不了的变数。

生活有时就是这样,不按常规出牌,但我们要按常规约束自己,对一切值得的人或物,持有善良,包括对一棵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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