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霞
年初,我开始和孩子们一起学习有关二十四节气的诗词,每个节气学一首诗,已经坚持三个多月了。昨天一个孩子提醒我,周三是谷雨节气,应该赏读谷雨的诗了。
谷雨,雨生百谷。这是二十四节气中,春季里的最后一个节气。此时的华夏大地“时雨乃降,五谷百果乃登”,绵绵春雨滋润着广阔田陌中的初插秧苗,也呵护着播种在农家小院房前屋后的瓜豆们。
刹那间,母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在我的印象中,谷雨时的母亲是极其忙碌的。她微驼着背,端着小盆,盆里是一小包一小包的各色种子,我则拿着小铲子跟在她身后。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母亲一边唠叨,一边带着我到处走。
“这里,阳光好,种倭瓜。”
“嗯嗯!”我答应着,眼前出现金灿灿的大倭瓜,想起香喷喷的倭瓜子,赶紧用小铲子铲出一个小坑,母亲把去年秋天选的种子放进两粒,我再把土盖上。母亲说:“轻轻踩一下,种子发芽快。”于是我就认真地踩上一脚。
“墙根下,我们种扁豆。”扁豆花是我最喜欢的紫色,开放时就是夏天了,那时我就可以穿上同样颜色的裙子,等待远在三线工作的哥哥回来探亲,他最爱吃扁豆炒肉丝拌母亲做的手擀面。
“苞米下种谷雨天,这里种几棵苞米。”
“好呀好呀!”
母亲在院子里种的玉米,不为收棒子,主要是留着当甜秆,以飨我这小馋猫。那时的孩子,零食少,水果更少,母亲会挑一两棵棒子结得不太好的,早早把小棒子掰掉。这样的玉米秆甜分高,特别好吃。长大以后倒是随时可以吃到甘蔗,我却总觉得不如小时候的玉米秆清甜。
此时想来,每个节令,母亲都温习着她的故乡最原朴的生活,这应该是对胶东那片土地最执着的眷念吧!
后来,母亲随我到南京生活,我们住的房子是一楼,也有个不大的小院子。身体尚健时,她老人家每年清明前后,都在院子里种上几棵丝瓜和扁豆。我纳闷为什么小时候在北方是谷雨时操持这些,而今却是清明,这前后差着半个月呢。母亲笑着回复:“十里不同天,北方季节晚一些,总得气候合适了才行。”
是啊,“时令北方偏向晚”,江南绿肥红瘦时,北方的春天才姗姗来到……
从出神状态回归,看着窗外的香樟树上有鸟儿扑棱棱地飞来飞去,我突然想到元稹的谷雨诗:“谷雨春光晓,山川黛色青。叶间鸣戴胜,泽水长浮萍。暖屋生蚕蚁,喧风引麦葶。鸣鸠徒拂羽,信矣不堪听。”
一首小诗,写尽了谷雨时节生机勃勃的景象——细雨空蒙,山色翠微,浮萍柔嫩,麦葶摇摇,屋内新蚕食桑沙沙,室外戴胜咕咕有声……“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多美好的季节,多美好的文化啊。
低头备课,搜肠刮肚回忆儿时过谷雨的记忆:“谷雨有雨种瓜豆,走过田埂看牡丹……”恍惚中,仿佛又跟着母亲一句一句念叨着谚语,一铲一坑,一踩一脚,把希望的种子深埋于静默的土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