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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柏卖粮

[扬州]张粉英

七点不到,老柏就到了粮库,拉着20多个粮袋,还有他的老婆。老柏不清楚粮库具体上班时间,只知道自家麦子收回来了、晒干了,就可以卖了。今年芒种季节艳阳高照,小麦在田里就被烤干了,收割机一收,再赶一两个太阳,就可以直接进粮库。

粮库工人还没上班。站着干等,老柏一点也不急。老柏曾经在这里等过一夜,为了卖粮。那是30多年前,卖粮的队伍一直排到粮库外,排到小镇街头。河边上也停着大大小小的船,码头上不分昼夜,浩浩荡荡的运粮人担着粮食,打着号子,踩着跳板,爬着台阶。那时,老柏夫妇正年轻。回想起来,那日子是红火热闹的,也是艰难苦涩的。老柏感恩这巨大的变化:“现在种个田卖个粮多舒服啊!”他只恨自己不能再活100年,再种粮几十年。

粮库陆续有人进来,或开着小货车,或骑着电动三轮车,一水的卖粮“机械化部队”。他们互相交流的,无非是身体如何,现在种几亩田,孩子怎么样。一位78岁的老大爷用三轮车拉着两口袋麦子,说是瞒着儿孙种家前屋后的地,省得长荒草难看。老柏附和说,他们夫妻种了五亩地,晚辈连自家田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坚持自己种地,一是不觉得种田苦,播种收割都是机器;二是家里养了鸡鸭鹅,今年收的麦子,除了这一车卖的,还有一半放在家里。老柏今年64岁,自称“才狗大的年纪”,她老婆58岁。两人看起来都浑身力气。

七点半,粮库工人上班。检验员打开办公室门,拿出一只小筛箩,一把取样签。签子从蛇皮袋戳进去,再抽出来,倒下少量麦子。把样品倒入一台小小仪器,数据马上有了:水分12.4,杂质1.1,出糙率27.3,呕毒素411,色泽正常。这些数据被写在一张单据上,估价也写在单据上:每斤1.47元。老柏很满意,因为比去年涨了三毛多。

粮库检验员有一种特殊技能:麦子用嘴一咬,就知道是否干燥、麦子品质如何,就能给出一个估价。满眼都是乡里乡亲的,知道农民种田不易,希望他们的粮食能卖个好价钱,但当情与理的天平可能会倾斜的时候,选择用仪器来测,像中医号脉改成机器体检一样。这样做,更能让农民信服,心甘情愿在给出的价格后面签字确认,顺利完成一桩公平买卖。

买卖单据拿出来,递到称重窗口。回头开车,在地磅上缓慢走过,这就算称出毛重了。再取出单子,直接开车去粮库。

粮库外,一台输送机虚位以待,高的一头伸进粮库窗口。低的一头斜斜落地,老柏的车停靠过去,像船靠码头。放下车子一侧的挡板,夫妻合作,将麦子倒入输送机漏斗。麦子一沾上传送带,立即欢快地跑起来,跑进粮仓。上世纪80年代,小镇粮库开始使用输送机,大大降低了劳动力成本。卖粮季节,大大小小12台输送机轮流运转。

半小时左右,老柏夫妇卸粮结束,回头,空车从地磅上走一下,到窗口,麦子重量就出来了:2010斤。过一天,近3000块钱会打到老柏银行卡上。

老柏夫妇离开粮库的时候,那辆大货车还在卸粮。那是一位专职运粮司机开的车,毛重69吨,麦子来自本地种粮大户。货车肚子下有几个漏斗,一打开,麦子漏下来,顺着淌槽进入输送机。司机戴着口罩,穿着防晒服,站在阴凉处,随时留意淌槽是否出麦子,一旦不出了,就更换一个出口。与老柏夫妇比起来,这种专业运粮更节省人力。

老柏慨叹:“真老了,连卖个粮都要重新学习如何跟上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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