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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有疆》后记 观古代士子《行吟图》兼谈诗与远方

张宜春

画家朋友陶君还是个大学问家,他赠我一幅《屈子行吟图》,画中的屈原,面容清癯,眉头紧锁,伟岸的身躯,宽大的袍袖,在秋风中飞扬着无限的忧思。他行吟于汨罗江边,周围的环境苍凉孤寂,几块怪石,两枝芦花,洁身自好、忧国忧民的高洁情操跃然纸上。

我视其为珍品。陶君笑曰:“行吟图乃中国画中常见的表展古代士子高洁情怀的方式,从古至今,说作品数以万计都不为过,可也确有很多流传千古的不朽佳作。”

我打开百度,还真是,数百幅的“行吟图”几乎涵盖了古代知名的风流名士,屈原、诸葛亮、李太白、杜子美、白香山、苏东坡、李清照、陆放翁、辛弃疾、文天祥、郑板桥等,他们形象各异,且行且吟,表现的都是思君念民、忧愤不已的家国情怀。宋代梁楷《泽畔行吟图》《太白行吟图》、明代大家陈洪绶的《屈子行吟图》及沈周的《溪山行吟图》在苏富比的拍卖中都是天价,现当代的张大千的《浣溪行吟图》、傅抱石的《高士行吟图》也都堪称国宝。

古来行者多寂寞,唯有吟者留其名。

那些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皇室贵族、达官贵人,他们也会纵情山水,为何不见其行吟?

陶君说:“行而不吟叫瞎逛,吟而不行叫胡诌,这两者都不是有趣的灵魂。当然,行而吟者,除了有屈原‘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之乐而乐’等忧国忧民的赤子真情,也有欧阳修这样‘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的‘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更有余力铺写景物,片言只字,妙绝古今’的郦道元(清·刘献廷语)和‘达人之所未达,探人所之未知’的探幽寻秘并著《徐霞客游记》的徐弘祖,这些圣贤先哲驰骋江湖,寄情山水,且行且吟,言之有物,他们的灵魂不仅高洁高尚,也是生动有趣的。”

我哑然,灵魂也有趣。如今的网络用语流传真快,英国杰出的戏剧家、作家王尔德的唯一长篇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已问世100多年,真正知道它的能有几人?没想到其中一句“漂亮的脸蛋太多,有趣的灵魂太少”被人诗化,变成一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传到网上却风行海内外华语世界,似成当今颜值至上红尘中的一股清流。

我不禁汗颜,这些年我一直自称执着的行者,我几乎走遍祖国的名山大川、新宠古镇,甭管是骏马秋风冀北,还是杏花春雨江南,我既领略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西部壮美,也品味到东南形胜、三吴都会的钱塘繁华。

熟悉我的人说我,不是观景,就是在观景的路上。

他们还说我,读过万卷书,如今要行万里路,采风积累素材,他日必定能憋出大招,写出大作来。

我其实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心存功利或者志向高远,我就是一个闲不住又干不成大事的忙忙碌碌的穷游过客,走多远,去哪里,全凭兴之所至,财力能及。我常常对着公鸡状的中国地图发呆,遥想着那些没有去过的地方该会是什么模样,搜索着那地方有无久违的同学和朋友以及相遇后把酒言欢的欢欣愉悦。一个经常关注我的朋友曾幽幽地对我说:“我给你算过命了,你的后半生是在路上。”

痴迷于外出行走,我认为是被高晓松的心灵鸡汤灌迷糊了,他在我失意落拓惆怅的时候,适时地抛出了他的“诗与远方”说,我觉得他在鼓励我和与我相似的那些人,要想摆脱眼前的苟且,就必须到远方去寻找想要的诗意。

而所谓的诗意,其实就是那些闻所未闻、见未所见的美人(不仅仅是女人)、美景、美食以及奇闻、奇观、奇遇。

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中《西域喀什》一文有这样的论断———“我们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还实在太少。无数的未知包围着我们,才是人生保留迸发的乐趣。当哪一天,世界上的一切都明确解释了,这个世界也就变得十分无聊。人生,就会成为一种简单的轨迹,一种沉闷的重复。”

我以为然。至少这世界有无数未知未见的美景还在包围和诱惑着我,我要趁着尚有迸发求知的乐趣和能力,在它们还没有被人解释并全面呈现出来之前,去探究,去欣赏,去体味,不要在不知何日的弥留之际才悔悟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无知、无聊和无趣。

于是我在有闲的日子,独自踏上了去远方的路。

然而,去时的豪情万丈,归来时却是空空的行囊。

我知道,一万次的旅行也拯救不了无趣的平庸,无聊的人,不能天真地想通过旅行来改变自己的精神状态,能改变自己的不止是沿途的风景,还有观景过程的经历。旅行箱不是神奇的百宝囊,它无法解决你萎靡的庸常生活,旅程中更无万能的钥匙,它没有能力打开你已经生锈的脑锁。无趣的灵魂是没有办法靠棕榈海滩、雨林冒险、大漠孤烟来击退萦绕于身的无聊和颓唐的。

读万卷书而无为者,只是一个陈腐的破书箱,行万里路而不知游之乐、不能分享人之乐、不能述以文者,不管你走多远,也无异于飘荡在人世间无声无息的幽灵。

我自以为不是以上两类人。

我也不想做这样的人。

我不想在若干年后某个眼花老迈、记忆衰退的黄昏,翻看着陈年相册,面对灵山秀水、雪域高原,竟想不起当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苦所乐,要是有文字记录,一切都会迷雾涤荡,豁然开朗。

我想在有生之年做个清醒有趣的人,在感知乐趣、享受乐趣、分享乐趣的过程中,将自己的灵魂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有趣的因子开始繁衍,我生锈的脑洞渐渐出现松动活泛。

文化学者陈武鼓励我趁着记忆还好去写本书,要快点写,书的主旨就是有趣的灵魂去远方。

我不想续写名家大咖多次写腻的文化高地、多朝古都、千年古镇和名山大川,我只想记录那些边陲小镇、国境僻岛、高原古寺、孤寂荒原和国界线上的潺潺小溪,在独自远行的孤独中,探究古贤今人的喜怒哀乐、隐遁或出世、颓唐或豪迈、无为和有为,寻找悬浮于历史的天空中那些或隐或现的史实真相,激活心灵深处的乐趣验证码。

孤独,有时也是一种有趣。

这不知是否关乎诗与远方。

我力图在我的文字中,能够体现出寻找美的历程,发现美的欣悦,表现美的多样,创造和维护美的艰辛甚至惨烈。

虽然,美的定义很难一言以蔽之,但它肯定是有趣的。

鲜活有趣的灵魂未必不是生根发芽于寻常细屑的光景,它同时也能开花结果于平淡日常。我不想用远方厚重的历史、多彩的文化来堆砌玄虚宏大的诗意,我只想通过平凡人、日常景、寻常事、古传说来彰显有趣的人生,至于更深层次的哲学的、思辨的、能够上升到民族文化走向的,那是要靠文坛大家来把控的。

我以祖国边境为游历横线,分成“西域辙印”“南疆屐痕”“北国杖量”“东海舟楫”来表现华夏山河的壮美和优美、各民族的风土人情及独特文化,兼写抗敌御外的悲剧之美。

至于能否实现创作初衷,就交给万能的读者来见仁见智了。

感谢亦师亦友的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李惊涛教授,他既是我走向文学创作之路的引路人,也是本书每个篇什写成后的第一读者,先生给我很多指点和帮助,还欣然为本书作序,宜春无他,唯有写出更多更好的东西以报答仁兄及同道者的提携指导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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