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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谢玉西

乐 心

我到后洪村找一个叫杭玉霜的人。以前到过她家,记得门前有条河,河边有棵老桑树,屋后有片藕田。荷花开时,杭玉霜会拿出纸和笔来作画,我手机里有她两幅荷花图。这是个有趣的老人。我以为凭记忆能摸到她家,结果这次到了万石镇后洪村,就是找不到。有个村民说:你去问问谢玉西,他也许会认识你要找的人。

谢玉西?是不是种芹菜很出名,上过“中国好人榜”的那个?

是的。

到哪里去找他?

你车子往前开五六百米,他肯定在田里。

居然能遇见谢玉西,他可是乡村名人哪。我乐了,赶紧发动车子往前奔。

老远,就见田里站着一个老农,肩背上架着一只喷雾器,腰间束块塑料纸,看样子是在治虫。我大声招呼:请问,谢玉西在哪里?

风传过来老农的声音:我就是。

细细打量对方,瘦高个,灰白头发,裤脚管卷到大腿上,两只脚踩在烂泥里。

这就是“中国好人”谢玉西?我有点诧异。

现在宜兴本地有好多人不愿种田,把地租给安徽、江西、四川人种,自己从事其他经营。谢玉西既然是水芹“土专家”,我以为他出名后,就指点指点别人,或者当当经纪人,不会亲自种田了,没想到他两脚踩在泥地里,十足一个老农民。

听我说要找杭玉霜,他想了想说:后洪行政村现在范围很大,由四个大村合并而成,你讲不出她是哪个自然村的人,找寻就有了难度。我帮你打电话问问村书记。

这时,我忽然改变了主意,把寻找杭玉霜的事暂时放一放,想与谢玉西聊一聊。因为世上好人千千万,但能称得上“中国好人”的农民不多。

谢玉西劳作了一阵,正要上田歇息,他从烂泥里拔出脚来,跨上田埂。埂边堆着一捆捆水芹种苗,他说正准备将种苗栽种,现在种下去,元旦过后就可以供应市场。

听说我原来在宜兴日报社工作过,他感念道:我们后洪村以前很穷,报社与我们村结对扶贫了好几年。当年你们认的穷亲戚,现在总算日子好过了,我们的水芹打出了品牌。

“穷亲戚”三个字,冒着乡土气,带着人情味,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关系。我与他站在田埂上,竟像老亲眷一样,说起了家常话。

他问:报社原来的社长程伟退二线了吧?他在我们万石镇当过领导,后来我们村与报社结对,所以格外亲。

我点头道:是的是的,两家很亲。

说话间,我记起了一些细节。两家三轮结对,长达九年时间,报社的党员与村里的贫困户一对一牵手。春节前,程伟带大家下乡走亲戚,送钱送物。他是个书法家,过年时村里的贫困户还会拿到他写的春联呢。

我特别记得有一年春天,后洪村的书记带着十多个贫困户到我们报社来,参加新一轮扶贫签约仪式,这些村民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多数是本人或家里人生了大病,日子过得比较艰难。那时候,后洪村种水芹已有些规模,但还没形成产业。直到后来,村里杀出来一匹黑马,这个人就是谢玉西,他打破芹菜单季生产的格局,实现四季栽培,带来产量、品质的提升。现在全村一百多家农户种植,面积近二千亩,年产值超亿元。后洪村终于摘掉了扶贫村的帽子,而谢玉西也因为帮助农民致富,荣登“中国好人榜”。

我今天在田间巧遇他,面对一个脚踏实地的庄稼汉,深深被打动。六十六岁的人,种着六亩地。今年整个夏季酷热而又漫长,一个月里老天没正儿八经下过雨。据气象台消息,这是1961年以来最热的夏季,气温连日冲破40摄氏度,烤得大地干裂,草木耷拉。而在这后洪村,却见成片鲜活的、翠生生的芹菜,我叹道:这要花多少功夫才葆有这派生机哦。

谢玉西笑道:高温天气,全靠管理得法。这季夏芹,村民们卖得好,贩子到田头来批发,价格十元一公斤呢。种得好的人家,亩收入一年可有三万元。现在村里年纪大的妇女,帮人家田里拔芹菜,一小时赚十三四元。

他坚持自己种植,每天五点钟起床,吃过早饭,趁暑气没杀上来前下田,正午时分太阳毒辣,只能避开它,等傍晚落日后再出来做,总要做到晚上七八点钟才歇手。

我问他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他说:习惯了,自己种植,更晓得苗情、虫情,可以给农户一些建议。

他是现实生活中的好人,会吃苦肯帮忙。村里有一百多人种芹菜,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他帮解答。他说“巴结大家好”。

“巴结”两字包含着诚意,谦卑,质朴接地气。

我注视着他的模样,忽然觉得他像极了一种植物——杆棵。这种植物着土而生,依时而长,过去乡间多见,现在比较稀少。民间谚语“杆棵掮枪,黄秧正当,杆棵扛旗,黄秧插齐”。杆棵是风向标,是旗帜。

而谢玉西站立田野上,正活脱脱像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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