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
老家院子柿树下有一块磨刀石,这块磨刀石见证了父亲的“丰功伟绩”。
这块磨刀石是一块天然的、高高厚厚的青色方条石,周身有明显凿过的清晰纹路,磨刀石两头高高地翘起,是一块饱经风霜有故事的磨刀石。这块磨刀石是爷爷赶了多少山路买来送给父亲的。
父亲是磨刀的老把式,每年秋收季节,父亲就从厢房墙角的橛子上取下镰刀,轻轻地揭去刀刃上裹着的黄油纸,仔细地把镰刀在磨刀石上磨着,声音此起彼伏,父亲磨镰刀的声音是我们童年的音乐启蒙曲。
农忙时节,每天早晨四点多父亲就起床了。打上一盆水放在磨刀石旁,然后父亲蹲下来,身子向前弓着,只让脚尖点地,脚后跟完全处于悬空状态。父亲抓过一把镰刀把刀头在水盆里润一下,抬到眼角前后左右检查一番,他左手手掌摁着镰刀,右手抓着镰刀把子,呼哧呼哧地磨起来。磨好刀腹是关键,只见父亲左手按住刀尖部分,右手握紧刀柄,把刀身按压在磨刀石顶部,然后一前一后来回往返摩擦。刀腹磨好后,接着磨刀尖再磨刀尾。磨完了一面刀刃,再反转刀身磨另一面。磨刀中间父亲会停一下,用手撩起几滴水滴在刀片上接着磨,浑浊的铁锈水循着刀片流到了磨刀石上,然后再顺着磨刀石流到了地面,往往几把刀磨下来地面已是盆口大一片铁色的水渍。
时不时,父亲会撩些水洒在磨刀石上,洒过水后的磨刀石与父亲手中的镰刀配合得更为默契,在父亲的打磨下,那青色的磨刀石仿佛也在一点点地变薄,变得越来越细腻、光滑,镰刀也越来越锋利。
磨到最后,父亲会停下来用粗造的大拇指肚小心地蹭一下刀刃,他以此来判断刀口哪里需要再次打磨。年复一年,这块磨刀石被父亲磨成了一轮弯月,父亲的腰板也从挺直磨成了一把镰刀。父亲磨镰刀的时候,总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磨刀石是农家最贴心的工具,需要它的时候就拿出来,不用的时候就扔在角落里,从不抱怨毫无怨言,还勉励我们做一个像磨刀石一样的人,做一个大家生活中需要的人。
农忙的日子,我们的梦是被父亲磨镰刀的声音唤醒的。等到我们起床的时候,六七把镰刀早已磨得锃亮,经年的镰刀又重新找回了光芒,刀刃明晃晃的能照出人的影子来,父亲把它们一把一把整齐地排在厢房的地面上。
父亲的镰刀每次都磨得锋利无比,在田野里派上大用场。父亲匆忙地扒拉过几口早饭,腋下就夹着把镰刀快步来到地头,抬眼望了一下金黄的稻子,往手心里使劲儿地吐了口唾液,然后双手用力地搓了搓。父亲是割庄稼的行家里手,他弓着腰,握住镰刀一伸一勾一带一拢,镰刀在他手里如兵器一般,只听见地里很有节奏地弹奏着割稻的乐章,眨眼之间一小片稻子整齐地倒在了稻田里。
随着我们长大,父亲的磨刀石渐渐频繁地走进我们的生活。成家以后,父亲把这块磨刀石正式交付给我,看着父亲颤巍巍的手我瞬间激动起来。听着父亲娓娓道来的讲述,我接过了这块爷爷给父亲、父亲又把它满怀希望地送给我的磨刀石。这哪里是一块简单的磨刀石啊,这可是一位乡村老农无比荣耀的丰碑,我一定要将这块磨刀石好好珍藏下去,让磨刀石的故事在我家世代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