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诚
徐老伯家门前有一棵大槐树,如大伞般遮出一片阴凉。老人们喜欢聚在这闲聊天儿。聊家常,自然离不开聊儿女,大家都说,徐老伯是有福人。
徐老伯有俩闺女、一个儿子,都已成家。自老伴去世后,他一个人单过,孩子们常来看望他。那天,大家正唠着,徐老伯的大闺女来了,掂着一兜火龙果、一箱奶。大伙说,看看,闺女来看爹,手都没空过。徐老伯却对闺女说,别乱花钱。我要吃啥,自己买。闺女嘴一撇,看您说的,给您买东西咋叫乱花钱?大伙也说,对呀,这叫孝顺。徐老伯乐呵呵地看着闺女说,我知道,我知道。女婿跑业务,带回来点啥土特产,闺女总要拿点给爹送来。闺女把东西放进冰箱,跟爹打个招呼,就匆匆上班了,临走,还嘱咐他:别舍不得吃呀。大家都说,多好的闺女。
发工资那天,儿子来了,给爹塞点儿钱。徐老伯说不要,我有退休金。儿子说,您的是您的,我的是我的。徐老伯知道,这孩子直杠杠,不会拐弯。就说好吧,我给小明存着。小明是他孙子。说着,他掂出一兜火龙果让儿子捎回去。徐老伯说,我不吃这东西,你大姐拿来的,你捎走,别好好的放坏了。儿子捎上火龙果,骑上摩托,嘟嘟嘟地驶出了小区。
说起儿女,有人说多点好,这个不来那个来,热闹;有人说少点好,多了搅不匀,老被说偏心;有人说,10个手指,有长有短,关键是对脾气……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徐老伯,问他喜欢哪个?徐老伯说,一个孩子一个样,都喜欢。大家都笑徐老伯,说他没说真心话。大家看得出来,他喜欢老二闺女。
老二闺女,回家就是回家。饿了,打开冰箱就翻,一边翻一边问:我下面条,您吃不吃?跟出嫁前一样。徐老伯爱吃黏豆包,她蒸了,用个保温饭盒掂着,热气腾腾地送来,父女俩有说有笑。徐老伯血压有点高,她买了个电子血压仪,时常帮他爹量。徐老伯说,我自己会,别来回瞎跑。前几天,徐老伯血压又有点高了,老二闺女直接就把他接走了。
过了七八天,那老槐树下还不见徐老伯的身影,我就去他二闺女家看他。他一个人在窗前看书,很是悠闲自得。他说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就我一个闲人。我说你愿意住到这,说明还是老二贴心。他想了想,说也不能那样说。都说闺女是爹妈的小棉袄,其实,子女都是棉袄,只不过有里面穿的,有外面套的,款式不同,稍有差异罢了。棉袄,就是棉袄。
我说您这几天,不仅血压高,水平也高了。他哈哈笑起来,顺手把书放到桌上,去给我沏茶。我一看,那页面上有段《论语》里的话,下面有他画的波浪线——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孔老先生,真是孔老先生。人老了,有时候真的很脆弱;而子女的和颜悦色,就是老人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