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桥
关于故乡,那些弥散在记忆中的乡村旧闻、童年趣事、朝夕炊烟,那些阡陌河塘、村社院落、乡亲乡邻的旧貌,时常潜入胸间撩拨着心灵的琴弦,在身心疲惫岁月坎坷之时,便会寻找一份乡土怀旧的亲切温暖,用作守望故园依托乡恋的内心情结的归属。
那是上世纪70年代,花生开花的时节,夹种在花生地里墒沟两旁的玉米也已长得有五拃多高了。在一个晴朗的星期天下午,我挎着篮子和小瓢在花生地里拔菜。小瓢说:“你抓住玉米芯往上一扚再一压,会有响声。”我听后就抓住玉米芯往上一扚再一压,果然有响声,于是我和小瓢便一人一行沿着墒沟往前扚去。这样就一传十十传百,我们生产队的小伙伴都知道扚玉米听响了,没几天,第二生产队的这块花生地里的玉米芯便全部扚光了。
在阳光的暴晒下,玉米的芯全部蔫头蔫脑地日渐枯萎死掉了。这事瞬间传到了驻村工作组那里,工作组责令二队队长,要挖出破坏农业生产的阶级敌人,这不是个小问题,这是阶级敌人想让贫下中农吃不上饭重受二茬罪的大问题。二队的生产队长立即安排看青的和民兵昼夜巡逻。
不巧的事,小瓢在另一地块扚玉米芯听响时,被看青的当场抓到,立即带到了生产队部,经工作组审问,小瓢便把一队扚玉米的小伙伴全部招供出来。这下,村里炸了锅,二队的社员纷纷说,是一队社员看二队打粮食多红了眼,故意教唆小孩来破坏粮食生产的胜利果实,必须深挖藏在幕后的阶级敌人。
于是,就把一队涉事的小伙伴们全带到了队部,挨个审问,也没审问出个头绪,最后又把涉事小伙伴的家长集中起来,挨个审查成分,看有没有地主富农、破坏分子或其后代什么的,结果个个都是劳苦大众,出身成分是贫农。没挖出幕后黑手,工作组便作出决定:把家长集中起来教育学习三天,谁背会“为人民服务”的文章,就把谁放出来。
二队社员还要求,赔偿他们的粮食产量,最后,罚了涉事家庭每家四十斤麦子,二队社员方才罢休。
小瓢父亲早年有病去世,全家就靠小瓢母亲一人劳动挣工分,吃不上平均粮,年年透支,生活本来就很困难,这样小瓢家麦子不够罚的,便送去一些地瓜干顶数。
小瓢由于招供出小伙伴,吓得天天缩在家不敢露头,他怕小伙伴们会砸他。其实,小伙伴们惹了事怕挨家长揍,都结伙偷跑到山东壮岗、团林那里要饭去了,个个都想多要些粮食弥补家里罚去的麦子。
孩子们集体失踪,家长们都心急得寝食难安四处搜寻,有几位家长向生产队请了假,便分头撒野去找,经到处打听,最后在山东边界的几个村庄找到了蓬头垢面的孩子们。家长们的气也消了,孩子们也免了挨打。
节令到了掰玉米的秋季,被小伙伴们扚了玉米芯的玉米秸秆上,都饱饱满满地长了两个玉米棒(原本一棵玉米只长一个玉米棒的),这可让二队的社员们欢欣鼓舞起来了,生产队队长还特意找到工作组的人来地里查看,工作组的人满心欢喜地说:“这帮小鬼,干坏事反成了好事,玉米增产了,应该立即把罚的麦子退给人家。”
小瓢的母亲是最后一个去领退回的麦子的。她来到生产队的场屋,怯怯地走到仓库门口,把主秤退麦子的保管员扯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退麦子还有俺的份吗?”
保管员说:“有啊。”
小瓢母亲迟疑地说:“你不是早退给俺了吗?”
保管员小声说:“这事谁都不知道,你可别乱说啊,那是俺看你家生活确实困难,偷偷退给你的。你现在就大大方方地领麦子就行了,别话不用说。”
小瓢母亲感激涕零地挎着装着退回的四十斤麦子的斗笎,泪流满面地回了家。
过后,小瓢跟我说了这事,我也为他家赚了便宜感到高兴。
时至今日,打捞往昔,我觉得这平凡的事中有着温暖心间照亮心灵的世间温度,故叙之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