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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十七岁

韦方春

1976年我初中毕业,眼看升学无望,我就回到了生产队参加劳动。那年深秋,正赶上县里兴修水利工程,需要每个大队派出一些劳力,主要任务是深挖河道、整修河堤,于是我就被派到水利工地参加劳动了。那一年我17岁,经历了我人生第一次艰苦的磨炼,也品尝到了人世间的一丝丝甘甜。时隔近半个世纪,却恍如昨日一般。

那时的我生活在一个四口之家,有父母和一个比我小八岁的弟弟。当时,患肺结核的母亲卧床不起;弟弟也染上了腮腺炎,化脓很严重。家里陷入困顿之中,日夜劳作的父亲愁眉不展,家里吃的只剩下一点粗粮,一日三餐基本是地瓜干打头阵。什么大米、白面啊,简直是县官拜宰相———难得一见。

别看我初出茅庐,却是工地上虎虎生威的小推车手。不用说,工地上的劳动又苦又累,好在每天都有白面馒头和大米饭吃,并且还都能顿顿吃得饱。每天中午大米干饭,吃到嘴里那可是真香啊!虽然每天早晩都吃白米稀饭和馒头咸菜,但每顿饭一人一个大馒头,稀饭咸菜管够。长那么大,头一次这样天天吃大米白面,心里感觉实在过瘾。虽然每天干活很累很累,好在那时年轻,顿顿有饱饭吃,睡一个晚上又恢复了十足的干劲。

一天天吃着饱饭,免不了就想起生病的母亲和弟弟了。“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分享我的‘美食’。”于是,每天晚上,我把自己分到的馒头偷偷装入自制的网兜里,早上和中午可劲地吃,晚上的馒头就偷偷省了下来。眼看积攒了八九个馒头,却被县里来检查工程的干部发现了。当时说要开现场会批评我,问我为什么要偷偷藏馒头?我当时就吓哭了:“我妈妈和弟弟生病了,家里没有这么好的饭吃,每天晩上分到的馒头舍不得,准备带回家给妈妈和弟弟吃。”闻听这番“辩解”,那个姓李的干部啥也没说,当场让我回去休息了。“小伙子,晚上的馒头一定要吃了,不许留!”临走时,他拍拍我的肩膀这样“命令”。

翌日,我吃完早饭刚到工地,就有人通知我马上去工地指挥部。我又吓坏了,但又不敢不去。硬着头皮,我磨磨蹭蹭地到了指挥部,又看到了那个李姓干部,他把我叫到跟前,并没有凶我。“孩子,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工地上的活儿这么累,一定要把饭吃饱了,才有体力好好干活,是不是啊?”他用手反复抚摸着我的头,语气十分和蔼,“我现在放你两天假,这里有一袋米、一袋面,你赶紧送回家,好给你妈妈养养病。”

我十分诧异,眼泪哗哗地流了满脸。就这样懵懵懂懂,我挑着一袋米、一袋面,一路飞奔到海头我的家。一家人都感到十分意外,待我说明来龙去脉后,父亲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母亲一下子就哭了。当天晚上,父亲和母亲把我喊到跟前,动情地说:“明天早一点起来,马上回工地,要好好劳动,不要偷懒耍滑。什么也别想了!”次日清早,我就紧走慢赶回到了工地,又投入到火热的劳动中了。

时间过得飞快,工地上每天就是“干活吃饭、吃饭干活”。严冬到来前,那项水利工程终于圆满竣工。那天,来自全县各公社的民工开了个庆祝大会,好多人被点名到台上去领奖状。“韦方春,上台领奖。”冷不丁,我听到喇叭里点到了我的名字。像腾云驾雾一样,我飞跑到了台上,接过那张红彤彤的奖状,心里有说不出的骄傲。我不由自主给台上和台下各敬了一个礼,那是我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会场上顿时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时间过去快五十年了,有大型机械相助,普通农民再也不用上河工了。不过,每当回忆起苦中带甜的那个深秋,我的内心总会翻起一阵小小的涟漪,我对那位李姓干部满怀感恩之情。如果他依然健在,应当是一位百岁老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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