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go

不要看手机

[南京]叶宁

我下班挤上地铁回家。地铁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每人手上抓着一部手机、头上戴着一架耳机,或者耳朵里塞着一副蓝牙。我也和他们一样,打开手机浏览。

大学毕业拿到工学学士学位后,我再也不想读书了,就到了行业工作。谁知工作后我仍要不停地学习。学习不是为了继续拿下一个学位,而是如果不学习的话,我现有的位子有可能被不断进公司的新人挤掉。这比拿一个学位还要可怕,拿学位是可预见的,危机是不可见、没完没了的。我应付完一次危机,后面还有升级的危机,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这种焦虑并不随着工作的停止而暂停,它们每时每刻充斥着我所有的时间。这种焦虑没人可说,对父母我不想他们乱操心,他们也不能解决我的问题。公司每个工位上坐着的都是可能会替代我的人,这些不能和他们说。

我的焦虑只能通过手机对不多的几个朋友说说。或者乱刷一些视频转移一下焦虑。女朋友和我异地,她也在一个一线城市艰难地打拼。我们每天都会语音一下,有时视频一下,也少不了手机。

一个中年男人上车。他戴着墨镜,手持一根红白相间的手杖,牵一条拉布拉多,狗身上有一件贴身的马甲,写着“导盲犬”。他从我身边经过,往车厢里面走。他是车厢里唯一不看手机的人。残疾人专座那一排座椅,几个人坐着,都在低头看手机。导盲犬的出现惊到座位上一个女孩,她抬头看看盲人,然后站起来拉了下他的手杖:“坐这里吧。”盲人坐下,收起手杖。导盲犬趴在主人面前的地上。

十站路,全程要开五十分钟。几个大站过了,车上下了大半人,不再拥挤。每人都有座位,盲人旁的位子空出来,我就收起手机坐了过去。导盲犬抬头看看我,我也看着它。真是条漂亮的狗,我想摸摸它的头,手伸出去。

“它不咬人。”盲人很友善地开口说话。

吓了我一跳,他怎么知道我想摸他的狗?盲人好像看出来,说:“我有一点光感。我不是先天失明的,我是十几岁才失明。”

“你没有看手机。”盲人接着说。

“我刚看过,很无聊。”我告诉他,“这也是光感看到的吗?”

“不,这是听到的。”盲人解释,“眼睛看不见,听力就好。在我身边刷手机、看视频、打字的声音,我都能听见。”

我说:“你不能刷手机,少了很多乐趣吧?”

盲人说:“我们是可以听手机的,有各种转成语音的软件。”说着他从兜里摸出蓝牙耳机给我看:“我们听手机,和你们看手机差不多。不过没什么非看不可的,不是吗?”

我的焦虑缓解了许多。不论我如何急匆匆地赶上车,或者盲人慢悠悠地摸索上车,我们此刻不正坐在同一班车的同一排座位上吗?不管过程怎样,结果没什么不同。

我又和盲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和一个陌生人说的话,数量超过我一天说的话,这真是看手机得不到的治愈。我摸摸导盲犬的头,它闭着眼睛承受。

让座的女孩一直扶柱子站着没有坐,可能她坐了一天想站站。女孩也收起手机看着导盲犬,现在车里有三个不看手机的人了。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