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耀忠
“韭菜饼”,顾名思义就是用韭菜和面粉做成的饼。把洗净的韭菜切成细末和面粉调成糊状,稍加调料,下锅摊开,烘煎而成。那拌和着浓浓的小麦面粉,刚出锅的“韭菜饼”,充溢着一股特有的香味,是极具吸引力的美食。
我对“韭菜饼”情有独钟,不光是因为它独有的香味和可口的味道,更有一种难以忘怀的记忆和情愫。
那是我们下放茅山第二年的夏季。麦收以后,知青补贴口粮终止了,要等到秋收以后再分配口粮,其间有三四个月,青黄不接,意味着我们要挨饿了。
记得断粮的那天傍晚收工后, 我们四个知青回到住处,准备像平时一样做晚饭,可早饭就是刮尽米缸底做的稀粥,中午各人吃的是找了几块平时剩下的山芋干皮,到晚上我们是真正的断粮没吃的了。一天农田劳动下来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咕乱叫,口吐黄水,不得已各自只好先猛灌了几碗缸里的冷水。
我们几个望着空空的米缸,唉声叹气默默坐在床头。陆同学想去村上跟社员借点粮。我说:“借了今天,明天怎么办呢?”看我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问我:“你不怕挨饿吗?眼前的事情怎么办呢?”当我瞥见堆放在墙角畚箕里的麦穗,我眼前一亮,心里有底了。
我立马告诉大家:今天我们有吃的啦!大家都朝我围拢过来。我说:“大家分分工,一人去村上借老乡家的大石磨,一人负责烧火,另外一人去菜地割点韭菜。”
石磨借来架好了,大家问我:“粮食在哪?”我指着墙角畚箕里的麦穗头:把它磨出来就可渡过这次难关。说干就干,陆同学和我负责磨麦子,先得把麦穗磨碎,去掉壳,再用细筛子筛出麦穗皮,然后再进行麦子的磨粉工序。一面磨着,同学们还在议论:“这不是人吃的粮食,是队里收麦时扬弃下来的麦穗头子,是分给每家喂鸡、喂小鹅用的。”确实,这种麦穗头子,籽粒是没有完整饱满的,都是瘪谷。平时,只能被作为鸡、鸭、鹅的饲料。我说,眼前只能权把这种作为饲料的麦穗头作为我们的口粮了。
村民们见我们自力更生忙乎着,都跑来关心。有的还在一旁指点我们该如何加料,如何省力推磨……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我们的石磨磨粉也完成啦。
经过几道细筛,剩下的就是我们所需要的麦粉了。筛眼很细,筛出的麦粉看起来还真像回事,手摸上去感觉细细的,和平时的面粉差不多。实际上磨出来的麦粉里面包含了许多瘪谷的皮、谷嘴子和其它杂质,但已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用刚磨出来的麦粉和点水,加上切成短短的韭菜和盐,调在一起,把它贴在大铁锅的四边锅壁上,这样饼在锅沿一边烤、一边蒸,一点也不会烧焦。我们早就断了食油,可这韭菜饼,没有加食油也照样做出来了。
忙活这么一阵子,肚子也早就饿得贴在背上了。等到开锅了,香气扑鼻诱人,我们四个人都等不及了,手抓嘴啃,狼吞虎咽。那真正的是“饥不择食”,顾不得那饼里的“嚓啦”杂质,顾不得那饼粗糙难咽。几块下去,才放慢吃相,一边吃,一边互相说笑着。那“韭菜饼”虽粗糙难咽,几乎就是用的饲料粉做成的,可是自己动手做的,又在饥肠辘辘时,吃起来依然那么香甜可口。
记得那天,我们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向道银,正好有事来村里。他是个瘦小老头子,讲一口河南话,看到我们在吃刚做好的饼,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东西?”我赶紧抓了一块给他尝尝,告诉他这是我们自己磨粉,刚做成的“韭菜饼”!他咬了两口,皱着眉头说:“毛乎乎的,又没油,活像个猫屎。”村民告诉他:“知青断粮了,找了做鸡饲料的麦穗自己动手磨粉做的‘韭菜饼’。”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们几个城里来的娃,自己动手做这种饼吃,你们比我们农村的孩子还能吃苦。”
他当时就把生产队长叫来了,说明无论如何得解决好几个知青的困难。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向书记逢会必谈,逢人必讲我们几个知青是如何自己动手克服困难的。
光阴似箭,每当回忆起在茅山时的经历,总会想起那难以忘怀的“韭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