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咏

[南京]姜琍敏

一夜劲风，晨起顿觉天地大变。暗云低垂，空气寒冽。银杏树上黄叶所剩无几，地上通道和小院花草，无不身披黄澄澄的落叶。鱼池上也蒙了厚厚一层小指般大的石榴叶。我仿佛刚知道时已入冬，竟举目四望，愣怔了良久。

此情此景，或会让人心生萧瑟。但实在说，此时我倒并无悲老叹秋之感，反为大自然这鲜明泰然的性格而油然赞叹。恰是远处保洁员忙不迭清扫落叶的刷刷声，让我为叶片们叫一声屈。“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落英们如同这自然界一切草木虫鱼、一切生命一样，只不过循着必要的生存节律按时换季，春来萌发、秋来落叶。可谓一种明智的生存哲学。而落叶是为了减少消耗、对抗寒冬。化而为泥的叶片则不仅为自己积蓄了来年的养分，那金黄别致的色彩，既为人世增添了难得的美感，又不影响交通。我们何不效法屈原：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为之喝一声彩呢？

其实自然界的四季循环，花鸟虫鱼的生生息息，从来都在默默地昭示着我们生存的哲理。譬如事物的荣枯、生命的存亡，乃是世间的头等大事。对死亡之恐惧、对生之留恋是一切生命的天性。你放眼看看，人们富极贪生，穷极依然怕死。然过于贪生惜命，则可能堕入病态。对此我们需要的是无畏的精神，和超脱的认知。试想，倘若我们现在是花草，它们也会留恋生命吗？也会有死之恐惧吗？当然会有的。

唯其恐惧，它们才会生得更努力，更红艳，更有品位。而恐惧之于生命也确有独特功用，它实质可说是自然间一切生机的催化剂。风雨袭来，草木伏俯；雷电击去，蛇窜狼奔；一俟雨消风息，植物又攀援拔节，奋力向上；动物又交欢追逐，竭力繁殖；一派欣欣向荣！而恐惧也罢，坦然也罢，我们作为大自然之一分子，其实是永恒不灭的——如果我们不执着于一种生存形式，死亡不过是生存的某种转化而已。所以淮南子会说“生如寄，死如归。”而作为更高等生命的人类，我们唯求生得辉煌，死得壮丽。一旦撒手人寰，我们“化作春泥更护花”，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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