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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柴荡散记

王诵诗

芦苇,家乡俗称芦柴。村东好大一片芦柴荡,一到夏季,绿海一般,刮起风,掀起层层波浪,波浪之中,俗称“柴呱呱”小鸟一声声鸣叫,宛若悦耳好听的歌声,令人心醉。我家离芦柴荡有一箭之地,吃过午饭,趁大人不注意,一路小跑,钻进芦柴荡,拨开密密芦柴,水不深,淹没了腿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但还是防不胜防,不时踩到老柴根,戳得脚底生疼,有时还把脚底攮破了,哪顾这些,迎面常常碰到芦柴上“柴呱呱”小窝,拳头大小,茅草垒成,当中拿泥糊得光滑,垫着些乱草,里面卧着几枚小小的“柴呱呱”蛋,蛋壳上面布满雀斑,大人说,要是煮熟吃了,脸上也会长出雀斑的,成了丑孩子,谁还敢掏窝中的小鸟蛋?有的窝中小“柴呱呱”已经破壳而出,张开血红的小嘴嗷嗷待哺,头顶上几只“柴呱呱”来回飞急叫,怕人伤害它们的小宝贝。

芦柴荡深处,寻着水鸡窝,小脸盆大,用乱草垒在一丛芦柴之中,浮在水面,随着水涨水落,可上可下,那窝中有几枚水鸡蛋,灰褐色,心中一阵窃喜,赶紧抓出,装进口袋,循着来路,拱出芦柴荡。来家,母亲煮熟了水鸡蛋,看着我吃得很香,担心说:“柴荡里水蛇多,要是被水蛇咬了,看你怎么办?”过后,早把母亲的话忘到脑后,还常钻进芦苇荡,找到水鸡窝,看见上面盘着一条水蛇,吐着信子,吓得我落荒而逃,金命水命不要命,碰折芦柴,赶紧逃到岸边,脚底被柴根戳破好几个小口子,渗着血,坐在地上,才感到疼。其实,水蛇不是毒蛇,也不咬人,这是后话了。

入冬,霜落芦柴荡,芦叶大部分枯萎,大片芦花放白,浅浅地低着头,并不张扬。寒风呼啸的日子,芦柴荡结冰了,芦叶枯了,芦花绒绒的,摇曳着雪浪,一波一波地流淌。爷爷带着我,在芦柴荡里掐芦花缨,边掐芦花缨,边给我讲芦柴荡里发生的故事,很有趣的。

我背着一大捆芦花缨,跟在爷爷的后边往家走,还沉浸在故事情节里。夜里,我在爷爷铺上睡熟,半夜醒了,起夜尿尿,看见爷爷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用芦花缨编茅窝子,喊爷爷快点睡,爷爷说:“夜长,我睡不着,你睡吧。”吃早饭,看到爷爷手指满是老茧和皲裂,僵硬得握不紧筷子,一阵心疼。逢集的日子,爷爷早早吃过饭,背着十多双茅窝子,站在寒冷的街头出售,赚点零花钱。

爷爷早就远去了,父母亲继续编茅窝子。冬天,我是穿着茅窝子,顶着凛冽的寒风,踩着霜雪冰冻,读了小学,读了中学,后来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工作安稳,多年在小城里居住,冬天皮棉鞋、保暖鞋换着穿,有时还想着茅窝子的种种好处,柔软、暖和、吸汗,不臭脚,还想穿茅窝子,父母也离开了我们,到哪里去找茅窝子呢?

老家村东芦柴荡,早就被填平了,一条高速公路从上面横跨而过,我经常坐车经过这里,忍不住多看家乡几眼,那熟悉的芦柴荡呢?小车继续往前疾驰,芦柴荡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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