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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阿根廷10号球衣的少年

洪更强

说起来,我也算是一个球迷,至少曾经是。

苏中小县城长大的男孩子,大概没有不喜欢踢足球的。马拉多纳大放异彩的墨西哥世界杯刚刚过去不久,校园里刮起足球旋风,我套着一件肥大的阿根廷队10号条纹球衣,整天游荡在海安中学大操场上。那时我近视还不厉害,发育得又早,跑得比同龄人快,很快就集合起一帮志同道合的球友。我们见球就蹭,有空就踢,书包扔在操场四周干涸的排水沟里,终日无忧无虑,像一群快乐的小鸟。

放学后,我们经常躲在陆家巷的谭震家里看球。他家有台14寸的黑白电视,父母还很和气。有一年丰田杯,乌拉圭的佩纳罗尔队对阵葡萄牙的波尔图队,踢着踢着,场上飘起漫天飞雪,红色足球没多久就给踢爆了,内胆露了出来。换了新球,双方顶着风雪继续玩命地踢,我们都看傻了。那时我们聊得最多的球星是马拉多纳、马特乌斯、荷兰三剑客和扎满小辫子的古利特,球队是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红星队、意大利AC米兰队、阿根廷河床队。

美国世界杯那年我刚考上大学。那时的大学生热衷踢足球、唱校园民谣、写情书、谈恋爱,对生活充满激情。我们中国政法大学地方虽小,球队却不少,队名五花八门,一食堂门口的公告栏里经常贴着花花绿绿的球讯。北京队的原守门员张路经常来为法大联赛开球。昌平冬天寒冷,球场上寸草不生,风沙肆虐,年轻人无所畏惧,在寒风中尽情奔跑。看台上女生裹着严严实实的头巾,兴奋地大呼小叫,助力她们心中的男神。

楼道里95级的师弟们买了台小电视,我们经常挤在一起看球。夜里宿舍窗户被毛毯遮住,每个人只能从心底发出无声的呐喊。看球席分为坐票、站票、趴票和挂票。坐票和站票无需赘言,趴票是趴在上铺观看,挂票则是一手攀住或双手搂住上下床铁梯在一侧观看。遇到重大赛事,我们会到学校礼堂看球。这里人多,热闹,有感觉。

接下来的1998年法国世界杯,我在蓟门桥读研究生,生活还是没有得到有效改善、无法拥有一台电视机的我,注定只能记得那年世界杯主题曲《生命之杯》动人的旋律:哦累哦累哦累哦累……到了2002年日韩世界杯,几乎是对亚洲球队和球迷最友好的一届世界杯,毫无时差羁绊,那时我已参加工作,获得了购买和观看电视的自由。

卡塔尔世界杯开幕期间,我恰好执行完一线支援任务,在酒店隔离休整。年少时的足球情愫被重新唤醒,事实上它似乎也从未远去,只是被重重地压抑在心底。多年后,我终于完整地观看了世界杯几乎所有场次的比赛,为世界杯比赛场馆的先进和现代科技的运用惊呼,为亚洲球队的巨大进步惊讶。

我欣赏到了臻于完美的现代足球。晋级淘汰赛的16支球队平均地来自各大洲,不再欧美一枝独秀,充分说明全球各洲足球运动水平的整体提升。

我见识到了现代科技的力量。最新的半自动越位系统和回放装置,让误判几乎不可能,比赛实现了最大程度的公平公正公开。

我感受到了祖国国力的极大强盛。从中国承建的大气磅礴的高标准比赛场馆,到场地四周液晶屏滚动播出的万达、蒙牛等中国企业的中文广告,无不洋溢着满满的自信和自豪。

我领悟到了足球的真谛。足球是体力运动,更是综合素质的比拼,闪耀着智慧和人性的光芒。足球不是个人单打独斗的舞台,它是场上场下无数人的默契配合、集体付出。入场时球员们牵着小朋友,手拉手进场,更体现着人类的精神传承。它无关政治、贫富、人种和肤色,它是纷纭年代人类并不多见的美好狂欢。

本届世界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开幕式上的那位残疾人Ghanim Al-Muftah。他身患严重残疾,胸部以下几乎缺失,却顽强地与命运抗争,学会了滑板、潜水、攀岩,成为一名极限运动达人。在全世界的目光中,这位20岁的年轻人从容地用手辅助行走,并与好莱坞巨星摩根·弗里曼从容对话。那一幕带来的巨大震撼,我无法言表。

那一刻,我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套着肥大的阿根廷10号球衣,在暮色笼罩的操场上寂寞奔跑的少年,想起了那些年作为球迷伤心落泪的时刻,也想起,某位主帅在更衣室里对队友打气的话语:历史就是用来改写的。今天,让我们来改写历史吧!

这,就是足球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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