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军先
钉头不是钉子,而是一种食物。我的童年时代,最好的主食大概就是这种被父亲称为“钉头”的食物,它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些丑陋,却给我饥馑的童年带来了一抹亮色。
我出生于1962年,在我们村上,这一年出生的孩子很少,因为1961年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的第三年,农民的生活十分困顿,故而我们村里1962年出生的孩子特别少。究其原因,都是缺衣少食、营养不良造成的。
而我能在1962年出生,无疑是幸运的。我出生的时候,正是夏天,32岁的母亲一脸的幸福。那个早晨,太阳刚刚升起,在一片霞光中,母亲把我抱在怀里,一遍遍叫着小二子、小二子,一脸的幸福。
小二子是我的排行,在我之前的大哥,长到13岁的时候,正在读小学三年级,因为患病而夭折。大姐也是几岁就因病离世。所以,母亲和父亲一直都叫我小二子。
在我能吃饭的时候,母亲在陶罐里放一些米慢慢煮,一会儿,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米香。稍大的时候,两个弟弟每顿都是吃煮山芋或煮山芋干,母亲却用小纱布袋装一点米,放在大锅饭里一起煮,饭熟了,母亲把纱布袋里的米饭倒我碗里,让我一个人吃,看到两个弟弟眼巴巴地望着我的饭碗,有时候趁父母不注意,我就拨一些米饭给他俩。
如果被父母看见了,我们就会挨一顿训斥。父亲会说:“算命先生说了,小二子的命保住了,小三、小四的命才能保得住,所以你二哥要吃点好的。”两个弟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年龄稍长,生活依然没什么起色,我一天天大了,跟父母提出来,不要这种特殊待遇,父母说我懂事了。我就和父母、两个弟弟一起吃大锅饭。
那时候的主食无非是煮山芋,或者煮山芋干,或者稀饭煮山芋,就是玉米糊糊和山芋一起煮,或者在煮山芋的锅里放一些大米,这就算改善伙食了。大米,是那个年代的稀罕食物,偶尔吃上一点,也是兴奋不已。
有时候,父亲会将山芋干在加工机上加成粉,就是山芋干粉,把山芋干粉和成面团,擀成面皮,面皮要厚一点,太薄了容易断裂,再把面皮叠卷在一起,父亲把这些面皮切成5厘米长的钉状食物,面条不像面条,父亲称之为“钉头”,然后和青菜、葱花一起放到锅里煮。
煮熟后,每人装上一碗钉头,口感虽然不及面粉做的面条,但是我和两个弟弟依然吃得满头大汗。父母看见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疲惫的脸上时常会露出一些笑容。
后来,又有了一个妹妹。清贫的生活,能够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奢望,父亲每每像变戏法一般,弄出一些令我们大快朵颐的食物来,我和弟弟就会开心不已。闲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教两个弟弟唱儿歌:
小板凳,
四条腿,
奶奶叫我逮小鬼。
小鬼没长毛,
奶奶叫我摘樱桃。
樱桃还没红,
奶奶叫我捉毛虫。
毛虫没在家,
奶奶叫我摸麻虾。
麻虾一蹦,
吓我一愣,
奶奶说我没用。
相同的生活,最终却磨炼出不一样的人生,而被苦难浸泡过的人生,才是最完美的人生。在那个食物缺乏的年代,钉头无异于一种美食,它有些脆弱的形状,却喂养了我坚强向上的灵魂。
总值班: 吴弋 编辑: 朱芸玫
来源: 连云港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