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韦庆英
吴鋘,是吴德欣老兄的笔名,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大家出奇一致地喊他老吴。老吴多才多艺,有与众不同的洒脱。老吴写诗,写散文,写歌词,还能独立谱曲。
大伙聚在一起的时候,他放荡不羁,玩笑、唱歌、表演,几乎不怎么谈创作。可是他的作品却上过《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歌月刊》《北京文学》等文学刊物及各大党报副刊,说起来都是让年轻后生仰之的大刊物。
捧读老吴的《人间向晚的烟火》,我是很激动的。我们这个小城,可以结集出书的文友很多,大都囿于各种原因,将文稿束之高阁。老吴能有此行动,也是给大家带了个头———虽然,结不结集,出不出书,和文学造诣以及文学追求并无正相关,但我还是愿意看到文友们的心血终能成为可捧可读可藏的书籍。
老吴的文字里,有着对童年的细致观察。鲁迅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在老吴的笔下,花鸟鱼虫、风雨雷电,尤其是市井人物、乡村生活,都与他相关。
“我们看她时,偏要扬起脖颈,如一只小羊够向春天的杨柳”,读《温姨的裁缝铺》,只此一句,不但把读者迅速拉进仰望成人的童年视角,也把孩子对美丽温姨的爱写出了荡气回肠的诗意。他写人们到供销社买布:“花色繁多的布卷,一旦铺展好似漫天云霞,眼花缭乱。扯布的人摸摸索索,从头到尾摩挲一遍……”细致的观察、俭省的文字,寥寥数语写出了老百姓对生活的期望。
“李家勤从灶房间出来,一盆刷锅水撒了些麦麸子,荡荡漾漾的”(《记忆中的年景带着油光》),“一千颗棉桃倾听虫声,一万株玉米悄然细语,埋藏一个夏季的红薯在藤下滴溜着无数个乳罐———该是水到渠成的收获了”(《红薯里的维他命》),这样的句子在书中随处可见。
老吴出生于干部家庭,虽然自小跟着父母经常搬家,日子过得颠沛流离了些,但或许正是那下乡的童年岁月,给了老吴不竭的创作源泉。老吴在《创作谈:抬一筐青草回家》中说:“每日三餐、五谷杂粮,使我吐出了荞麦、谷子、玉米、花生这些庄稼的名字,还有各种各样的野菜”“摸过鱼、捉过蚂蚱、照过河蟹;也养过狗、喂过兔,还有鸡和一只小小的麻雀”,文字之中的爱与光芒皆有迹可循。
老吴的文字里,有时代变迁的车轮留下的深刻辙印。每个时代都有它独特的文化和价值观,每个时代都有它的瞬息洪流和裹挟淹没。而作家,是时间洪流里的“捞柴者”,用文字为大众的灵魂“抱薪取暖”。
“日月如梭,时间来到了80年代,分田到户了,单干了,日子好过了”,“我的父亲、母亲,83年离休的老公俩(方言)节衣缩食,在20世纪90年代开启了资助下岗子女之路”“我也柳暗花明来到‘坝西’,到这个地方是2004年前后”(《红薯里的维他命》)……岁月、年月、日日月月,赣榆土地上的农民、铁匠、叔叔、阿姨、小伙伴、三姑父、村支书在老吴的文字里行走、回眸、呼喊,自觉淬炼出生命的沉思与永恒的信仰。没有生活,作家何以深情?没有时代的变迁,作家何以叩问、思索?我们这个时代又在发生一个大变化,储存知识不再靠书,都存在电脑里,存在云端了。当文字时代开始落幕,仍然有人热心于用文字为鲜活的生活做记录,这是时代的幸事,更是未来读者的幸事。
老吴的笔下,更有着一个作家的悲悯情怀。古罗马诗人尤维纳说:“心地的温情,是大自然把眼泪给予人类的同时,赠予人类的礼物。”老吴青年时期在地质勘探队做过野外勘探员,大概那山川河流对人的灵魂的濡养最温厚,那根植于灵魂的善,自然绽放为文字的美。
“农人的身躯在风里钻,水里趟,雨里淋,泥里滚,弯曲着佝偻着坚守田园;而铁块在火钳的挟持下,被蹂躏成一团面,然后剖开它的横截面夹上一块钢,翻来覆去地揉成型,再恰到好处的淬火,才能成为一柄迎难而上的利器。”“一个人,一块铁,都要百炼成钢的。”(《太平村里的叮叮当当声》)这哪里是在写打铁?这分明道尽了农民的辛苦,分明在写千锤百炼、恍如凤凰涅槃的人生!
“那一水瓢的鸡蛋,摞起来如同堡垒,里面叠加起日积月累,收藏下小心翼翼,沉淀了勤能补拙,晃荡着浮光跃金———你会看到小脚的老太太从阴影里走出来,顶着一块半干不湿的毛巾,浸透了心酸又风干了的苦楚,她们的嘴巴因少油无盐而寡淡无味,收缩着,干瘪着,如一片小小的青瓦……”(《鸡鸭年代》)这是对贫瘠生活最入微的体察,是唱给终年不出村庄的农村老太太的苦涩的歌谣。
“收不上来的粮食,只好烂在地里,留给田鼠、麻雀和蚂蚁们过冬吧。也只好这样了,有什么法子?有点能耐的男人都去城里‘开天辟地’去了,剩下老弱病残守着‘空巢’”(《在岭上,与蚂蚁们混为一谈》),一位导演说,不能因为整个国家在跑步前进就忽略了那些被撞倒的人。老吴将农民的无奈、乡村的凋敝,化作“看蚂蚁”的云淡风轻!而像“一个人,本身就是一间草房子”(《冬暖夏凉的草房子需要多少土木工程?》)这样的比喻,就让文字在近乎彻底的悲悯中,糅合着质朴的诗意和悠远的哲思……
我想致敬的,不只是这一本书。我想致敬老吴这个赣榆小城里的“老”作家,他给我们树立了榜样;我想致敬老吴所有的文字,它们让我在喧嚣、瞎忙的中年坐下来,一再地思考我和我走过的路、吹过的风、看过的星辰大海、梦过的过去未来……
静水流深,我们还需走向更为宁静深邃的生活。
总值班: 吴弋 编辑: 朱芸玫
来源: 连云港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