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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先:山芋干


□王军先


​记忆中的秋天总是和马灯有关。这种马灯是用盐水瓶或其他透明的瓶子制作的比较粗陋的灯盏,既可以放在家中照明,也可以晚上下地干活时用。那盏在风中摇曳着的马灯,照亮了我童年的记忆。


  在我童年里,马灯总是与山芋干紧密相连。


  那时,农村仿佛有总也做不完的活计,父亲白天在队里挣工分,晚上还要点着马灯切山芋,或者到地里捡拾晒干的山芋干。一进入秋天,父亲就格外忙碌,经常在家里将山芋切成一片片的,再用车子推到野地里撒开、晾晒。白天,村子里、田野上刚种上小麦的茬地里,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山芋干,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经过三天左右的晾晒,山芋干就干得嘎嘣脆了。


  到了晚上,父亲和母亲就会带着我们兄妹几个到田野里捡山芋干。这时,已经完全黑下来的田野上,一盏盏马灯就亮了起来,像天上的星星,被风一吹,或明或暗。我们一字排开,将马灯放在前面用手可以够到的地方。面前的山芋干捡完时,再将马灯向前移动一下。或者将马灯挂在带来的铁叉上,捡完灯光附近的山芋干,再向远处捡的时候,灯光便模糊起来,只能看到山芋干白晃晃的影子。有时候根本看不见山芋干,全凭感觉,就用双手在茬地上摸索。深秋的风吹过,我感觉一阵阵凉意袭过全身。


  唧唧的虫鸣,点点的萤火,还有远处一盏盏晃动的马灯,组成秋天的又一道风景。但我无心领略这些,只想早点捡完山芋干,和父母一起回家。总是在夜色很深的时候,我们才能将山芋干捡完。回到家里,爬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收获的季节,晴天还可以,要是遇上阴雨天,那可就麻烦了。刚撒到地里不久的山芋干,有的已经干了,有的还没有干。傍晚,看见乌云密布,天上透不出一点星光,我们连饭也顾不上吃,赶紧到地里捡山芋干。一路上,是马灯组成的河流。到了地里,漆黑沉闷的天幕下,一盏盏马灯又开始晃动起来,就像天上的一颗颗星星,一闪一闪。


  有时,正在地里捡山芋干,雨点就落了下来,父亲一边抱怨老天爷不帮忙,一边嘱咐我们快点捡。雨水下成一片的时候,我们开始回家。父亲推着车子,我在前面用绳子拉着,一路上车子不知倒了多少次,我和父亲也不知摔了多少跤。


  山芋干运到家里,也逃避不了发霉变质的厄运。家里房子窄小,没有太多的地方将潮湿的山芋干晾起来,只一两天的时间,山芋干就开始发霉了,在阴雨天里散发出酒糟的味道。霉变的山芋干,只好低价卖给附近的酒厂酿酒,或者用来喂猪。每到阴雨天,我总是看见父亲蹲在山芋干的边上,用手不停地翻捡着,嘴里的旱烟袋冒出一缕缕烟雾,脸上布满了愁云。


  当乡村的夜晚不再需要马灯送来光明的时候,父亲也渐渐老了。他脸上那一天天增多的皱纹,那在风中飘动的白发,还有在季节深处不停地蹒跚的身影,一回回让我泪湿双眼。


  父亲已经定格在那一个个用秋风、秋叶、秋虫和马灯装点起来的深秋,那疲倦的面容、呆滞的目光,在秋声、秋色中,让我无限忧伤。那一盏马灯,那一团不停晃动的光亮,闪烁在秋天的田野上,闪烁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像父亲混浊而又温暖的目光,又像父亲的叮咛和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我永远记得那盏风中的马灯,那是父亲期望的目光,那是照耀我生命旅程的最明亮的灯盏。它给我以信心和力量,在我面对任何困难和挫折时,都能时时感受到来自亲人的祝福。而朴实平凡的山芋干,不仅是童年时代的美食,更成为一段最美好的记忆。


总值班: 吴弋     编辑: 朱芸玫     

来源: 连云港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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