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网】围棋虽然规则简单,但是玩起来很难,且是非常考验智商的策略型棋类游戏。围棋使用方形格状棋盘及黑白二色圆形棋子进行对弈,棋盘上有纵横各十九条线段将棋盘分成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棋子走在交叉点上,双方交替行棋,落子后不能移动,以围地多者为胜。因为黑方有先行占地之利,故而规则人为规定黑方局终时要给白方贴子。二百多年前,李汝珍和棋友们在板浦举行的那场围棋公开赛,虽不像今天有录像设备全程记录,但是通过《受子谱》我们多少能还原当时那紧张的博弈现场。
(一)
据《受子谱》透露出来的信息可知,那场公开赛主要是“受子局”。当然,更准确地说应是“授子局”。汉语博大精深,汉语中常见“正反同词”,“受”在古代兼有“交付”和“接受”两种意思———对于付出者来说是给予;对于获得者则是接受。“授子”,又称为让子,就是当两个人实力差距比较大的时候,让水平较低的人事先在棋盘的星位上放上若干个子,让低手方在开局就占据比较大的优势,这样,对局的时候不会出现不让子那样的局势一边倒,棋局也便更有意思了。比如,一般职业九段让业余五段四子、让业余四段五子,依此类推;低级位的一般是等级差距到三级时让二子、四级让三子,依此类推,一般让到九子已经非常了不得了,从李汝珍《受子谱》可知,那场比赛居然有让十三子的!
据李汝珍《受子谱公弈题识》来看,“是时,萧子兰圃、黄子典林皆为当代名手,于东海尤推第一”。此次对弈的规则是“拈阄互分黑白,以五人同一色,胜负共享之。继则拈阄各分先后。”《受子谱》记载:沈桔夫拈为第一,第一着和第一百零一着皆由沈桔夫落子。
李汝珍在《受子谱公弈题识》描述说:“十人各竭心力,惨淡经营,共斯一局,变迁莫定……”沈谦《公奕题词》云:“先生覆局如王粲,自剪灯花重倚案,排成笑指众人观,黑自居然分一半,吁嗟,胜果欣然败亦佳,一时和议最难谐,得无海上仙人过,月底嬉春到小斋。”尽管十名棋手心思参差不同、棋艺高下错落,公弈的结局竟然是“千局亦难”出现的“和局”。相传,有“神仙经过”才有和棋,所以被传为棋坛的“美谈”。
其实,这次“公奕”,谈不上精心策划,可能仅仅是李汝珍及其文友们的一次极平常的娱乐活动,不过,李汝珍《受子谱》和沈谦《公弈题词》对板浦公奕的记录,给后人留下了李汝珍和他的朋友们生活中的一段特殊镜像,确实是一份难得的珍贵资料。
(二)
板浦的这次围棋比赛采用的方式是“公弈”,即“联棋”。联棋就是改变传统的二人对弈、一人一步的对局方式,由三人以上的对局者参与其中。比如四人联棋,二人执黑棋、二人执白棋。四个人黑白交替轮流着子,落子顺序不能变化,中途棋手也不能就对局交换意见。联棋都为强弱搭配,每下一步,着子者不仅要考虑盘面形势,更重要的是要想到自己的搭档能否接上招。由于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所以这种棋很难下,但也很有趣。联棋也可以六人、八人甚至更多人参与其中,李汝珍这次“联棋”,参加的就有十人之多。这十个人显然是常在一起下棋的,由于棋艺的水平高低不同,平时对奕时大概都是采用“受子”的方法,即棋艺高的人让子给棋艺低的人,这样使得双方的实力相当。十人对弈,正好分为五局,因为采用的是受子的方法,竟然“不分上下”,于是便有了这次公弈之举。
前边我们介绍这次公弈参赛人员时已经说过,十个人中沈谦、吴云石棋艺水平最凹,因而他两人均要被让到十三子。李汝珍《受子谱凡例》也说:“授子太多,若照常布置,则大势必失。”“让十三子”这在弈坛是十分罕见的,也是突破围棋“规则”的,所以广陵社合并毛初文、李汝珍的《受子谱选》根本就不选“受十三子”棋局。由此可见本次公弈有两个特点:其一,这场公弈本就不是以输赢为目标的,这也是理解之所以出现“神仙经过”才能有的“和局”的关键;其二,说明这十个人常在一起对弈娱乐,知根知底,棋友关系十分密切且娱乐活动极为融洽,没有什么“规矩”所限,如同平时的一次娱乐活动一样,以玩得开心、玩出名堂、玩出影响为要。
(三)
从李汝珍《受子谱公弈题识》和沈谦《公弈题词》中,将棋阵上十位对手“沙场身姿”描摹得淋漓尽致,我们也可以从中窥知这次公弈博弈现场的一些情况。
公奕的当日,和风徐徐,暖日当头。青琅轩馆内轩窗尽拓,楸树木做的棋盘、云南石做的棋子被摆到桌子中央。比赛开始后,轮流由两个人对弈,其他八人围在旁边观看。
沈谦抓阄得先走第一步,尚未落子便心中发慌,走了一步“臭棋”,引得其他九人掩口而笑。吴云石独出心裁而“斜飘二四”,走了一步妙棋,众人齐声喝彩,有人夸赞说:连大清围棋国手施襄夏、范西屏、程兰如、梁魏今也下不出这样变化莫测的棋来。
选手“一会儿冥思苦坐,一会儿寻计徘徊”,有的人走了一着巧步,便自我陶醉、神态安详;有的人走了一步拙棋,便气急败坏、追悔莫及。有时候,四座悄然无声,“惟听丁丁落子繁”;有时候,观者齐声叫好,“鼓作军威……”(李洪甫语)。
海州板浦的这次公开赛,从早上持续到三更,年高的棋手老眼昏花,又见其阵只能“摩挲约略着”,但依然能重振旗鼓,再次挑战,复局之后,又重新“自剪灯花重倚案,排成笑指众人观……”这次对弈经历了整整一天,暖日当空,酣战正浓,“漏下二鼓宫子甫毕,及判黑白两无胜负耶”,李汝珍认为:“然初学苟有公弈而循门径,则胜于对弈多矣。其中惟类如打劫数子,观者无不茫然。此盖当局者偶逢险要,布置惟艰,借此以敌高手,亦无聊之极思耳。”公弈棋谱共三百四十手,棋谱缺百二十手,靠“打劫”与强手较劲,不失为一种明智选择。
也就是说,一局棋,从上午一直下到半夜三更,复局后一看,胜负相当,竟然是和局。至于各局的阵势、终局的棋谱以及落子的着数,李汝珍在《受子谱》中均有详细的记载。
(四)
这场围棋公开赛之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里,李汝珍不断向当时的棋坛广泛征集棋谱,编辑整理成《受子谱》。通过编撰《受子谱》,也使得李汝珍能够从围棋史角度总结清初围棋的发展。他以为黄龙士开创大清一代棋风,其后虽名家辈出,但范西屏最为杰出。在李汝珍征集的棋谱中,以征集到范西屏与胡肈麟对弈的棋谱最为珍贵。据说,范西屏三岁就能“哑哑指画棋盘”,“十六岁成为天下第一手”,还著有《桃花泉棋谱》。
李汝珍《受子谱凡例》称范西屏“异想天开,别创生面,极尽心思之巧,遂开一代之盛”。在回顾清初围棋发展之后,他首推范西屏,在书中将范西屏棋谱位于各篇之首的这一选择,反映出他对于范西屏的围棋战术极为推崇,希望棋手从这些棋谱中有所获益。
李汝珍的围棋高手身份,对其创作小说《镜花缘》产生了巨大影响。乔光辉先生文章说:在《镜花缘》中以“棋”为关键字检索《镜花缘》文本,共出现六十一次……其中第三回、第七十三回描述最为集中。
李汝珍在《镜花缘》中深入描述弈棋之道,与《受子谱》内容正相补充,《受子谱》中在探讨让子棋的下法,而《镜花缘》则宏观研讨如何对弈。弈棋对《镜花缘》叙事结构也产生重要影响,棋如人生与《镜花缘》主题也是同构的。尽管《镜花缘》数典谈经,论学说艺,以致主题纷纭,但人生如棋无疑是其主题内涵之一。(陈婕 徐习军)